月牙在松樹的尖頂上（組詩）

到山上去說

到山上能說些什么呢？

到處都是好看的石頭

信命的草木

即使我們坐在懸崖邊上

把雙腳探進深不可測的虛空

又能說些什么

說危險和美？說愛

說風越來越大

說秋天了

說你的頭發亂了，天快黑了？

都不如沉默

沉默——才是此時最好的言說

你看漸紅的群山，你看

低垂的太陽、孤獨的翅膀

你看，那人間

山雪寄

山門外都是雪，里邊也是。

而且這些雪，從來沒有這樣白——

這是一些陌生的

雪。你沒有見過的雪

自你走后，山中并無事

只是——

雪落下來的聲音越來越大

也很冷。昨晚

我用我們從后山撿來的

那些松枝生火

取暖

你不知道

夜氣中又有了讓人戰栗的清香

——而低低的

苦澀的火焰

映紅我的臉

月牙在松樹的尖頂上

微風，一圈一圈散入

更高的深藍。

金黃的好處在于弧度的

軟和薄，在于燦爛。

綠的美則變黑

變寂靜與堅硬。

孤獨——并不是

一個人在生銹。

疼也不是鮮紅，

不是一動不動地微笑。

月牙在松樹的尖頂上。

慈悲

香氣是有光的

或許你永遠無法知曉

一棵桂花樹的生活

但你站在樹下你就有了光

你深呼吸，你就有了光

毫無疑問

在深秋，金黃的香氣里

仰起臉或低下頭

你和這山河一樣

都是沐恩者——

我喊這微笑的桂花樹

“小菩薩，小——菩——薩。”

微光

他回身緊趕了兩步

往她們手捧的小碗里

又放進一枚硬幣

硬幣在碗里脆響一聲

碗有了些光

人流似乎有了短暫的停頓

他沒有再回頭

他知道這三個對著太陽歌唱的

盲女人，會繼續對著太陽歌唱

被深愛

做晚飯的時候，我注意到

窗外的太行山正被微風推進

暮色。那些越來越小的山頂

像疲憊的帆、低垂的浪？

豎立的劍尖？

還是越去越遠的那些人？

不，不——它們應該

什么都不像。

暮光中，我會把土豆絲切得

更細。太細了，像誰在偷偷哭。

而它們什么都不懂。所以

看起來更美，更脆弱

倒進沸騰的油鍋時，“刺啦”一聲

天就黑了。我知道

一定有什么再次被想起，被撕裂

被深愛

空碗

在松林邊的空地上

見到一只白色的碗

碗口朝天，空的

它抖顫著微光

它該是新的

最少是半新不舊

我猜測著是被遺棄

還是它自己來到這兒

除下一支纖細的枝條的陰影

碗里真的什么都沒有，安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