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義視域下法國人文學科建設和高校改革困境

中圖分類號：G511 文獻標志碼：A DOI：10.3969/j.issn.1672-3937.2025.07.01

在當代社會，日新月異的技術，尤其是信息通信技術，極大程度地改變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也深刻影響甚至動搖著人們既有的社會交往和價值判斷模式。事實上，人文學科專業招生規模縮減、經費削減等影響力邊緣化的表現早已在西方社會出現，而現在，在人工智能時代的沖擊下，“文科專業倒閉潮\"也成為中國的熱點話題。潘夏教授認為，西方人文科學界面臨困境的深層次原因是人文科學中人文主義傳統的邊緣化。盡管人文主義對于促進社會理解與和平具有重要價值，但是這一思想傳統事實上已經面臨衰落。在這一背景下，為了深入了解人文主義和人文學科的多維度價值，本文通過對話的方式，分享潘夏對人文主義、人文科學和法國教育研究體系之間關系的觀察和思考。值得注意的是，在訪談中，潘夏多使用更強調科學研究的\"人文科學\"（sciencehumaine），而非更強調教學的“人文學科\"（humainité），本文在引述他的觀點時會使用前者，而在表達與高等教育學科內的觀點時使用后者。

一、人文主義在當代社會的重要性

關于當代社會面臨的危機，潘夏尖銳地指出：現在處于世界歷史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時刻。令人震驚的不僅是知識體系的瓦解，還有無法控制的非理性暴力的出現。人文主義不僅是一種知識，也是一種遏制和教化粗暴的方式。但當代知識分子從一開始就把“批判性\"計劃（leprojet《critique》）與徹底摧毀制度的意圖混在一起。他們強調地球的自然平衡瀕臨徹底毀滅，但卻使我們的社會生活首先受到威脅。生態主義一原則上致力于保衛地球—往往成為激進主義的一種形式，后者自認為掌握真理，卻在很大程度上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我們真正缺失的不是地球的未來，而只是減少自我仇恨、增加自我欣賞的意愿

在這樣的背景下，潘夏認為，應該重新理解人文主義的深厚內涵。他指出，人文主義創始人之一、意大利人皮科·德拉·米蘭多拉（PicdelaMirandole，1463—1494年）以成為和平的使者自許，倡導“和平的世界主義”，并被稱為“和諧伯爵\"（ComtedelaConcorde）。正是在皮科的偉大愿景下，人文主義作為一種對文明的整體研究被建立起來，成為西方人文科學的基礎。潘夏指出，人文主義首先建立在知識之上，這種知識不是任意一門人文科學的知識，而是作為整體的古典文獻（philloqique）知識。古代語文獻是進行真正的比較研究的唯一途徑—不是與外部的其他文明進行比較，而是內部的比較。對于西方來說，就是在西方文明與自身的比較中進行研究。他指出，法國的古代語言知識水平正在衰退，而任何人工智能都無法彌補這一缺陷，因為人類經驗的真正智慧并不完全基于字符的排列組合，而是基于字符的含混性，只有基于歷史的文化活動才能調動和利用這種含混性來使意義更豐富和更復雜。換言之，算法可以把握它所處理的語句的外延，卻無法進人其內涵。無論我們稱之為“敏感性精神\"（espritdefinesse）[4或是“類推的智慧”（intelligenceanalogique），正是這種文字背后的內涵維系著文明的傳承。因此，我們絕不能將人文主義與所謂“數字”的人文研究混為一談，后者只是處理文獻語料庫大數據的研究，只有數字人文研究并不足以支撐人文主義問題域。

同時，潘夏也強調，這個問題域不能局限于訴諸一套普世價值觀，即使這些價值觀是以《人權宣言》的各種形式為基礎的。人文主義是一種關于人們數千年來的文化生活的知識，在這種生活中，人們通過語言、文字和道德與法律體系實現文化的交流和實踐。比起塑造人，人文主義更致力于理解人，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值得深思。這種知識系統起初可能被稱為“古典文獻研究\"（philologie），但當它在這種源頭知識和對文明史反思的基礎上，顯示出自己能夠追溯人類發展的統一性并注意到這種發展中的不變因素時，它就成為了一種哲學，一種思考的方法。這就是說，人文主義是一門關于人的科學，并且在將這門科學延伸為對人類能力的思考時，借用黑格爾的話來說，它就成功地闡述了一系列關于精神在歷史中作用的理論。

因此，人文主義不僅僅是一種“考古學”，也不僅僅是一種關于自由的道德觀或其他道德觀；它是整體人類經驗的發展歷程，這種發展背后有一種理性的準則確立了它的構架基礎。我們可以稱之為人類事實的形態學和歷史的組織理念。正是在此基礎上，潘夏指出，人文主義的首要任務就是讓人類的存在狀況（laconditionhumainesurlaterre）得以延續。如果人文主義獲得廣泛影響力，它可以成為發揚人們美好意愿、對抗社會分裂的力量。然而，它卻在當代學術研究中被邊緣化。

二、法國人文科學的演變與偏離

具體到法國人文科學界的情況，潘夏認為，這種對人文主義的邊緣化是在人文科學的發展歷程中逐漸完成的，如今的法國人文科學已經越來越走上了與原本作為基礎的人文主義研究南轅北轍的道路。

潘夏首先指出，人文科學在很大程度上誕生于法國，歐內斯特·勒南（ErnestRenan）的宗教史、涂爾干和塔爾德（GabrielTarde）的社會學、葛蘭言（MarcelGranet）和馬伯樂（HenriMaspero）的漢學、本維尼斯特（EmileBenveniste）和安托萬·梅耶（AntoineMeillet）的印歐語言學，以及馬塞爾·莫斯（MarcelMauss）的民族學，都可以認為是人文科學的奠基石。當然，還有更多本文沒有提及的學者。這一繼承了人文主義思想傳統的科學系統可以涵蓋整個20世紀的法國文化。杜梅齊爾（GeorgesDumézil）和列維－斯特勞斯（ClaudeLevi-Strauss）的結構主義為這一有影響力的學派找到了支點。然而，在二戰后社會變革和沖突的影響下，這種影響深遠的科學和人文文化發生轉向，在馬克思主義和精神分析的啟發下成為了挑戰西方文化傳統的陣地。在福柯（MichelFoucault）德勒茲（GillesDeleuze）和德里達（JacquesDerrida）等作家的推動下，這種結合在法國催生了所謂的“68思想”，塑造了一種反叛性的思想風格。這種思想風格之所以格外有力，是因為它不僅影響了法國大學界，還傳播到了美國，并在不同程度上孕育出了“覺醒\"（Woke）的意識形態。

潘夏觀察到，如今西方的人文科學更接近于一種支持少數群體權利的斗爭，而其理解社會現象的功能卻逐漸弱化。這種變化使得人文主義變得無足輕重。更糟糕的是，這種斗爭已經變成反對民主計劃及其普遍平等自標的力量的象征。這在法國兩個高等研究機構的變遷中可見一斑：1968年5月之后，社會科學高等研究學院（Ecole deshautesétudesen Sciencessociales）從專門從事古典文獻研究的實踐高等研究學院（Ecolepratiquedeshautesétudes）中分離出來；巴黎政治大學（SciencesPo）原本旨在培訓社會領導階層，如今卻被推崇為對社會狀況發表“真理性\"言論的典范，而這既不是其初衷，也不是其能力所及。

潘夏認為，人文主義首先建立在知識之上，只有當它成為記憶的守護者，守護成為文明發展根基的長遠記憶（une ample mémoire garanted'unprojetdecivilisation）時，它才能具有行動上的積極性（etremilitant）。如果人文科學的唯一作用只剩下動搖文明，它們就會失去與人文主義的聯系。而在今天的法國，這種聯系的斷絕正以兩種方式表現出來：其一，撥給歷史學和古典文獻研究的資金減少，轉向了認知科學和統計社會學研究；其二，古代語言知識水平面臨著幾乎不可逆轉的喪失，并且這種喪失是無法通過人工智能等技術工具的使用來彌補的。

人文科學的影響力在全球面臨衰退，一些政府和研究機構推出了各種方案提振人文學科，有的重在人文學科和自然科學技術，包括認知和神經科學的融合，如美國楊百翰大學的“人文 +ⁱ ”項目；有的推動人文學科的應用轉型，如日本的“網絡型文科類研究生院\"計劃；有的著眼于人文學科的大眾傳播，如挪威奧斯陸大學的“2030年”人文計劃8。雖然全球高校推出了各種應對和解決方案，其中亦不乏法國高校，但潘夏認為，法國當前的高等教育體系沒有能力采取有效手段解決人文科學日漸偏離人文主義傳統帶來的問題

潘夏不諱言地指出，法國大多數優秀的研究人員不得不越來越多地依靠（作為共同體的）歐洲提供的資助來發展自己的工作。然而，歐洲研究理事會（EuropeanResearchCouncil）只關注解構西方文明的話語，如“文化研究”“去殖民研究”激進女權主義、性別理論和少數族群權利。如前文所述，這些研究領域不是從知識出發到批判，而是從一種對西方文明的強烈批判立場出發，其批判的意圖堅定，以至于知識的時刻總是被延遲（lemomentdu savoiresttoujoursretarde），讓位給無所不在的行動主義。所有的話語在還來不及建立自己的穩定基礎之前，就根據其政治意義和媒體影響進行評估。這就是所謂的“政治導向型\"（politiquementoriente）知識，或者用英語說的“政治推動型”（politically engaged）知識。

作為例子，潘夏提到法國的東方學研究。在19世紀，法國人對東方的研究基于對異域情調和殖民時代旅行的熱情，這為藝術創作開創了空間，無論是德拉克洛瓦的繪畫還是波德萊爾、杰拉爾·德·內瓦爾（GerarddeNerval）和謝閣蘭（VictorSegalen）的詩篇。在中國研究方面，謝閣蘭曾為異域文化的創造性進行辯護。隨后，薩義德（Edouard Said）和弗朗茨·法農（Franz Fanon）對這種東方主義提出挑戰，甚至將其轉變為一場爭取人民解放的反殖民主義斗爭。在爭論中，一些基于人文主義方法的東方學研究成果，如亨利·柯賓（HenryCorbin）他的老師馬西尼翁（LouisMassignon），以及他們的后繼者克里斯蒂安·讓貝（ChristianJambet）的工作被邊緣化，如今讓貝的工作更多地受到法蘭西學術院（Académiefrangaise）法語文學研究者的稱頌，而不是東方語言專家和歐洲以外文化專家的認可。

相反的是，潘夏注意到，巴黎凱布朗利博物館（MuséeduQuaiBranly）的創建——這是一座致力于“原始藝術\"（Artspremiers）研究、由原總統希拉克倡導、直接承襲列維－斯特勞斯民族學研究工作的博物館一一在理解非歐洲世界方面提供了一個平衡點，它直接繼承了兩次世界大戰之間建成的舊人類博物館（Museede1'Homme）的藏品。吉美博物館（MuséeGuimet）的藏品也是如此，該博物館專門收藏亞洲藝術品，在研究亞洲、非洲、大洋洲和美洲文化方面有著輝煌的過去。這也許說明，即使被邊緣化，人文主義傳統依然存在于法國人文科學的系統之中。

三、人文主義哲學是人文科學的基石

法國的人文科學逐漸偏離了其誕生時所繼承的人文主義傳統，但潘夏指出，這不代表人文主義的歷史使命已經結束。人文主義在人文科學中發揮的根本性作用深入到哲學的層次，因為人文主義也是一門哲學，而且是關于人的事實的哲學，而后者正是人文科學的研究對象。

潘夏指出，在法國，由于對文學文化的尊重和對精彩演講的熱衷，哲學仍然主導著國民性的辯論。但他強調，這背后真正的原因在于哲學知識跨越了近三千年而沒有中斷或被遺忘。新哲學總是對舊哲學的恢復和重新整理，正是這種不斷的重新詮釋使哲學能夠抵制學科的分散和科學的“區域化\"（regionales）主張，而這些與哲學的普遍性相對立。在這方面，自吉爾松（EtienneGilson）的開創性工作以來，法國在哲學史，尤其是中世紀和古典哲學史方面的知識生產一直很出色。關于思想資源的知識并不脫離思想的發展，這就解釋了為什么德勒茲的著作以對康德、休謨、柏格森、斯賓諾莎和尼采等過去的哲學家的非凡原創性表達開始，以對萊布尼茨的概述結束。近年來，在英語學術界的影響下，法國思想與哲學史漸行漸遠，盡管法國的現象學運動繼承了海德格爾（MartinHeidegger）對“存在的歷史\"的研究，依然與哲學史保持著緊密的聯系，馬里翁（Jean-LucMarion）關于笛卡爾的著作就體現了這一點。

潘夏強調，哲學的目標是使理性得到正當的使用，因此它絕不是一門單純的人文科學;相反，它為人文科學的認知論有效性確定了條件，因為它界定了知識的范疇，即科學的一般秩序。一旦確定，這種認識論秩序就可以應用于人類科學。將哲學建立知識的一般條件與“人的科學”計劃相協調的思想可以追溯到17世紀的法國哲學家馬勒伯朗士（NicolasMalebranche）。孔德（AugusteComte）的“實證哲學\"（Philosophiepositive）思想也是一個類似的方案，盡管其代價是對絕對科學（如馬勒伯朗士的形而上學）思想的激進批判。盡管如此，人文主義哲學原則上拒絕實證哲學與形而上學之間的對立，力圖將人的科學與終極目標的確定結合起來。從這個意義上說，人文主義哲學繼承了皮科·德拉·米蘭多拉關于人的尊嚴的哲學的龐大計劃。這種尊嚴源于人“無限”的潛能，因此，無論是真、善或美性質的尊嚴，都建立在人類心靈與無限本身之間的基礎關系之上。這也是使人文科學得以成立的一個基石性問題。

但人文主義哲學的發展也不是順理成章的，潘夏指出，它始終處在歷史現實與理性邏輯的交織中面臨重重困難。在法國，人們談到哲學總是從笛卡爾開始，但笛卡爾卻實實在在地阻礙了這種人文主義哲學的發展：笛卡爾固然深化了作為確定性來源的知識證據領域，但他卻將人類記憶的深厚遺產拋棄到了不確定的領域。從那時起，法國的人文主義思想往往更多地出現在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巴爾扎克等作家身上，而不是專業哲學家身上。可以說，人文主義的斗爭就是不斷從文學中取回這些寶貴遺產，為構建人類精神的形而上學尋找新的理性根基。他認為，在皮科之后，那不勒斯啟蒙運動時期的哲學家維科（GiambattistaVico）在其《新科學》（Scienzanuova）的幾個版本中最好地實現了這一計劃。事實上，《新科學》也確實有先驅意義地啟發了歷史學、語言學、社會學等學科的發展。這部巨著早在20世紀20年代就已翻譯成中文。[但隨著20世紀的世界動蕩，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的研究走向了徹底反人文主義的方向，阿爾都塞（LouisAlthusser）和福柯也持類似思想。

對當今法國的人文科學界來說，潘夏指出，布爾迪厄（PierreBourdieu）學派保留著理解社會矛盾的真正計劃，但他們拒絕接受人文主義設想給出的方案，將其視為資產階級的幻想。埃馬紐埃爾·托德（EmmanuelTodd）和卡爾桑提（BrunoKarsenti）更多地受到西方文明危機的啟發，但他們并沒有致力于形而上學與人文科學之間必要的聯系。至于拉圖爾（BrunoLatour），他在自己的社會學研究中加入了環境學的因素，并把某種形式的靈性（uneformedespiritualité）保留在個人領域之中，而這并不構成人文主義方面的哲學覺醒。不過潘夏認為，在當代音樂藝術領域，尤其是聲音實驗主義中，盡管其技術性往往多于表現性，某些人文主義哲學的元素被引入其中。如皮埃爾·布列茲（PierreBoulez）的作品就可以在這個意義上被重新認識。

總之，盡管人文主義哲學實際上承擔著人文科學的終極面向，但在人文主義的古典文獻研究基礎一關于語言和歷史的知識—全面衰落的當代世界，它的未來仍然非常不確定，潘夏重申，單純人文科學的發展并不能與人文主義的發展混淆

四、法國高校改革對人文科學發展的利與

20年來，法國政府持續推進高等教育改革。一方面，不斷推動高校自治和重組，推動大學合并、聯盟，以及與其他科研機構的合作。從全球大學排名看，這種重組帶來了法國高校排名的提升。另一方面，大力推進法國高校走向國際化，促進歐盟學者與學生的交流，以及企業、高校、科研機構的深度合作。但潘夏認為，這些改革措施給人文學科帶來的不全是好處，如果忽視學科自身發展的特殊性，也會導致資源錯配乃至人才流失。

潘夏直言不諱地指出，他擔任讓·穆蘭里昂第三大學哲學學院院長時，堅決反對將里昂第一大學、里昂第二大學、里昂第三大學、里昂高等師范學院和圣埃蒂安大學合并的計劃。因為他深信，卓越的研究并不依賴于大學結構的擴張，而是來自于單一機構的長期經驗，單一機構雖研究范圍狹窄，但可以長期集中于一項有經驗的工作。雖然合并計劃中止，但潘夏指出，研究的活力還是受到了嚴重影響。

潘夏強調，合并使大學更容易受到歐洲機構的監管，因為只有歐洲研究委員會等相關機構才有能力提供與這些龐大結構的需求相稱的資金。這使得學術方向上依附變得更加嚴重，研究人員也失去了自主權。由于歐洲的資助以及歐洲共同體在法律和地緣政治事務中維護其意識形態的利益，有些規模很小的研究卻得到了過多的支持。簡言之，即便經過合并與重組，真正的知識依然首先產生于擁有傳統圖書館的老牌機構，而那些具有強大媒體影響力的跨學科項目，雖然為大學提供了有用的資源，學生可以在這些項目中廣泛接觸不同領域，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但這些項目的科學水平很低

潘夏指出，在這些兼并戰略中，他看不到任何人文主義的主張。這種模式首先來自工業界，以及通過兼并和收購進行的資本重組：這將對學習投入要求不高的智力工作與需要大量學習時間的深度知識生產混為一談。他重申，人文知識不需要大規模的投資，而需要以傳統經驗為基礎的穩定結構，只有足夠深厚的經驗可以使投入研究的學生承擔的風險變得可以接受。因為在這些研究中，人文自身的科學規律優先于生產策略，并非投入時間就一定可以得到相應的成果，不穩定性將伴隨研究者的一生，因此他們需要從職業生涯一開始就得到保護。

對于法國促進學生在歐洲地區的國際交流，潘夏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但也表達了他對人才流失的擔憂。他始終認為，教育的未來就在于國際交流。歐盟的伊拉斯謨獎學金塑造了一代學生的國際生活。對于人文主義來說，旅行是整體人文主義計劃的核心，因為它使人們能夠認識到不同社會的絕對特殊性。知識分子的身份在旅行中得到加倍確認，因為旅行既是認識他人的過程，也是認識自我的過程

此外，潘夏強調，需要區分體驗跨語言環境的國際交流和以博士后為基礎的海外研究計劃。博士后的含義完全不同，它涉及作為研究者投身于一個外國機構的研究計劃。簡言之，提供博士后的大學將研究人員的勞動力完全投入到大學的研究項目中，這使一個國家培養出的研究人員及其研究方法為其他國家所用，這無異于是對一個國家智力潛力的最大掠奪。

潘夏指出，遺憾的是法國不再有能力為自己在國內培養的研究人員創造更多崗位。因此，法國實際上在為其他國家培養人才、提供擴充研究的力量。旅行變成了遷徙，遷徙變成了利用，不再是為了研究而旅行，而是為了經濟移民。潘夏希望看到，至少研究人員在新機構工作幾年后能夠回到培養自己的大學。但他也觀察到這種回國現象很少見，而且更多是基于個人或家庭的決定，而不是受到了法國吸引力的影響。他擔心，歐洲注定要面臨一種國際遷徙，歐洲大陸最優秀的人才會離開歐洲。但他也承認，這在某種程度上也歸咎于歐洲人，因為他們將自我憎恨（lahainedesoi）作為研究的動力和求知的動機。因此，他們削弱了自身的潛力，并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動搖自身卓越所依賴的基礎上。

潘夏最后指出，思想大遷徙的時代已經到來。只有在無數考驗之中，人文主義的時代才會來臨，因為人文主義的傳統遺產無法被簡單復制，必須在其他地方以不同的方式重建，才能孕育一種不滿足于處理抽象概念和形式主義的創造精神，這種精神扎根于民眾，并且致力于服務民眾。在這里，潘夏提出的一個典范是在美國東海岸，特別是在紐約蓬勃發展的意大利人的精神，他們借鑒文藝復興的傳統，創造出巨大的、光彩奪目（dominateur）的摩天大樓。這些大樓構成了當代建筑風格基礎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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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lemma of Humanities and Reforming Universities in France from a Humanist Perspective —A Dialogue with Professor Emeritus Bruno Pinchard， Former Dean of the Faculty of Philosophy， University of Lyon III

Bruno Pinchard' WANG Zhibo2 ZHANGLiwei3

（1.FacultyofPhilosophy，UniversityofLyon II，Lyon 69372， France; 2.CentreJeanPepn，Ecolenormale supérieure，Villejuif948Oo，France; 3.Centre on Education Management Information，Ministryof Education of P.R.C， Beijing 1Oo816，China）

Abstract：Thehumanitiesarefacingaworldwidecrisisofmarginalization，notonlyintermsofinstitutioalinfluencebutalsoin thebroadercotetofotemporarysoietyichisiselfdangeredbyegadualidrawalofteumanisttaditionHus isofgreatvalueinpromotingsocialunderstandingandpeace.Ratherthanonstitutingasetofuniversalvalues，humanismisaode of inquiryintocivilizationasahole.Itisgroundedprimarilyinpilologicalknowledgeanddeveloedthroughcomparativeaalysis withinandacrosscivilizations，preservingthecomplicatedmeaningembeddedintextsthatcannotbeacesedthroughalgorithmic methods.Thephilosophyofhumanismlaidthefoundtionfortheemergenceofthehumansciences in2Oth-centuryFrance.However， contemporary Westem humansciences haveincreasinglyshifedtowardformsofsocialstrugles，movingawayfromtheiroriginal misionofunderstandingsocialphenomenaandsafeguardingthedevelopmentofcivlization，andinsteadturningtowardthe deconstructioofWestecivilizatio.Hwever，theurrntFrenchhighereducatonsyuetoitsexcessierelianceoEuopean institutionshasbecomevulnerabletointerferenceandlackstheautonomytoinitiatemeaningfulreform.Thereformofhigher educationpromotedbytheFrenchgovermmentprioritizeexpansionandmediavisibiltydevitingfromtheprinciplesofrsearchin thehumansienes.issortrietationfailstoupportsstaind，inepthsearchdfutertrencsdepdeon Europeanstructures.AlthoughEU-ledinternationalexchangesremainvitaltothehumansciences，thedecliningappealof the humanities and the shortage of related academic positions have triggered a growing brain drain across Europe.

Keywords：Humanism;Humanities;Educational reform;Westerncivilization

編輯朱婷婷 校對呂伊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