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匠

補膠鞋掛鞋掌打扁擔箍修理傘嘍！當吆喝聲像風一樣刮進小劉莊人耳孔時，大家便知道修理匠小盧來了。他個不高，臉瘦長，還是個駝背。與人說話永遠是一副和風細雨的樣子。

小盧，幫我掛個鞋掌。劉支書的兒子小亮說。

好嘞。小盧搭訕道。

小盧，我這自行車內(nèi)胎壞了，給補一補。老姜說。

好的，小盧邊做活邊微笑著扭過頭跟老姜說，請稍等一會兒。

若有人臨時手頭短缺，付不了工錢，小盧依然笑瞇瞇地說沒關(guān)系，下次給一樣的。

到了吃飯的時候，小盧在誰家門前做活，誰家就留他吃飯。飯罷人家拿上工錢，小盧就不好意思收了。主人家便說，拿著吧，對于莊戶人來說，趕飯口吃點熟飯不算啥，又不是什么荒年景。

三嬸在小劉莊是出名的“老壞鬼”，若惹了她被罵情有可原，不惹她看你不順眼也得挨罵。就是這樣一個有時候連風都礙她事的人，卻為小盧做成了一樁婚事。

小盧推著后坐架上掛著兩只木制工具箱的老“長征”自行車經(jīng)過三嬸門前，三嬸跑出院壩。小盧，她喊，別走開，來給我掌雙鞋和修把傘。小盧就笑著把車支起。掌鞋的時候，一旁的三嬸說，小盧，有幾個孩子了？小盧有點兒尷尬，孩子？哈，老婆還沒哩。又說，我這個樣子，誰家女子愿意嫁給我啊。

不就是有點兒駝背嘛。三嬸說，誰還沒個小缺點……見小盧沒吱聲，又道，如果你不嫌棄，我想把老姜家的二女子小丫說給你。

小盧父親三年前病逝了，沒留下啥家財，卻留下一些欠債。他自悟?qū)W會了日常用具修理活還清債務(wù)后，相依為命的母子倆生活才略有好轉(zhuǎn)。小盧常到小劉莊來攬活，對各家的大概情況有所了解。當壞鬼三嬸提及老姜家二女子時，她的音容笑貌立刻浮現(xiàn)于眼前。小丫患有小兒麻痹癥，因醫(yī)治不及時下肢癱瘓，得靠雙拐支撐著挪步。但小丫有一張非常漂亮的臉蛋。小丫年齡至多十八九歲，而我已經(jīng)三十了，小盧暫停下手里的活，跟三嬸說，這恐怕不合適吧？

三嬸說，年齡大點算啥，你要愿意，包在我身上。

如果不是為了嫁不出去的女兒，姜家老兩口絕對不歡迎三嬸上門。他們覺得癱女兒小丫能嫁給修理匠小盧，也算是解決了后顧之憂。一年后，小丫為盧家生了一個胖小子。月子里，盧母侍候小丫如親閨女，端吃捧喝，洗衣倒尿照顧得無微不至。隨著時間的推移，盧母對小丫就有些厭倦了，跟兒子說她后悔當初讓他娶小丫，若趕上現(xiàn)在找一個標致的女子做盧家的媳婦多好。

小盧開導(dǎo)母親說，小丫雖然身殘，但她心地善良，又為我們盧家添了香火，沒有理由不善待她啊！小盧出遠門做手藝，更是一再請求母親一定要好好關(guān)照小丫母子倆的生活起居。母親長嘆了一口氣說，認命隨緣把日子過好沒錯，只是苦了你啊！

小盧笑了，一個人上有老，下有小，活著才有滋味，才有幸福感。

作者簡介：

顏練習(xí)，原名顏燈濤，在《文學(xué)港》《文化時空》《文學(xué)月報》《精短小說》《三角洲》《當代先鋒文學(xué)》《作家》《人民文學(xué)作家》《當代文學(xué)家》等報刊、網(wǎng)媒發(fā)表多體作品。曾獲中國當代小說獎、《小說選刊》筆會獎、巴金文學(xué)成就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