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像今年這樣對大自然惶恐過。今年的這個夏,熱。從仲夏到盛夏,每天高溫,三十多度。這個熱,讓人難受,持續的時間太長。
往年的夏天,很快就能度過。真正的熱,那種酷暑難耐,一般也就四五天,最長也就七八天,不知不覺就已入秋,夏天就過去了。有遲鈍者還疑惑夏天還沒怎么過怎么就過去了呢。
暑假計劃好的八月份的旅行,幸好未成行。臺風杜蘇芮來了。
我們是華北平原,每年的臺風,和我們關系都不大。我們知道臺風會對沿海居民造成困擾和一些災害。所以每年在臺風肆虐的時候,我們也會在心里慶幸我們生活在內陸,雖然經濟可能不夠發達,但人是安全的。在所有的內陸地區,我們又慶幸我們居住在泰山腳下,自然災害幾乎是沒有的。我們認為我們生活的那么安全,每一年都風調雨順。臺風每年來的時候,我們這里也會下幾場稀稀薄薄的雨,或者更大一點,什么影響也是沒有的。
臺風杜蘇芮要來了。今年的預警好像很嚴峻。周邊的城市,濟南下雨了,它本身地勢低,有的車泡了;泰安下雨了,它的部分路段地勢低洼,車子開過積水路段時,也是很嚇人的。
聽說北京的雨,下得很大。肥城也下雨了,一會艷陽高照,一會太陽又隱去了,陰晴不定。無論飄灑下多少雨滴,還是熱,憋悶地難受。趁著太陽不濃不烈,決定出去走走。不能向北,濟南要下雨會下很大;不能向東,泰山下雨也會很大。
我們向西去,去大宋不夜城。一路上,我們還在說北京的雨為什么那么大,這個杜蘇芮怎么就影響到了北京?到了東平,過了梯門鎮,就是老湖鎮,大宋不夜城就坐落在老湖鎮上。大宋不夜城,原是拍攝《水滸傳》的影視城。
大宋不夜城城門前,有不少前來游玩的人。門衛說有臺風暫停開放。盡管沒有下雨,盡管天上此刻有太陽,只好悻悻離去。東平湖就在大宋不夜城的不遠處,我們繞著湖堤慢慢走。放眼望去,水面清澈,碧波微蕩,廣闊無垠,一眼望不到邊際。遠處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湖面上有野鴨子游來游去,還有不知名的水鳥在湖的上空飛來飛去。
宋代大文學家蘇轍曾為它的夜色陶醉,寫下“更須月出波光凈,臥聽漁家蕩槳聲”的詩句,東平湖在歷史上也曾留下了“小洞庭”之稱。
京杭大運河在這里穿湖而過,湖中有小島,島上生長著郁郁蔥蔥的樹木,據說島上曾有寺院。對于那小島,很好奇,很想能上去看一看有些什么神秘。當然,有如此想法的也絕不止我一人。這里,秉承了山東人的實在。坐在堤壩上看湖的時候,有兩只燕子飛得低低的,就在腳邊飛來飛去。抬頭看天空,天上還有幾道亮光,遂找了一個能避雨的亭子,繼續瞭望遠處的湖面。
不一會,烏云就壓下來了。瞬間墨黑,云層低矮,雨點迅速滑落,砸在湖面上。雨來的急,湖面上,泛起一層層白白的霧氣。剛才還在游著的野鴨在不見了,那些飛著的水鳥也不見了,不知它們躲到哪里去了。
天空和大地只剩下了湖面上的雨聲和地面上的雨聲。此時,打開手機看新聞,北京門頭溝的雨還在下,很大很大。
東平湖的雨約莫一個小時左右就停了,野鴨子又浮出了水面。原來下雨的時候,它們都藏在了湖水的下面。我們還是繞著堤壩走,走著走著沒有了路,只好按原路返回,找了一個出路口出來。
本打算再去黃河邊上淺淺地走一走,在出來的這條路上走著,忽然看到一個名字,我們都尖叫起來。中國南水北調八里灣提水站。我只是粗略地知道南水北調在中國是一個很重要的工程,是毛主席提出來的南方的水能不能借北方用一用。
“這個工程,在世界上,也只有中國能夠做成。”一位同行說。強烈的自豪感頓時升滿心胸。湯湯汶水,從肥城境內自東向西流去,一路奔向了東平湖。長江水在這里經過泵站逐級提水進入東平湖后分兩路,一路向北穿過黃河后流到天津,一路流入膠東半島。
再往前走就是八里灣泄洪閘。泄洪閘前面的湖邊上有水位監測儀,泄洪閘平時只開著一個閘門,水位上升了,才會打開其他的閘門。
這是第一次知道泄洪閘,也是第一次見到。泄洪閘不遠處有一個指示牌,上面是河流分布圖。當他們在那上面找大清河的時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大清河。
北京的雨還在下。門頭溝,房山,涿州,都下了不可思議的大雨,發了想象不到的洪水。南方做好了抗洪準備,等待它,它卻跑到了河北。鐵路塌方,村莊湮沒。洪水像一只張開嘴的巨獸,駭人。
還有更不可思議的,杜蘇芮又影響到了最北方的黑龍江和舒蘭。
最好吃的五常大米,不知今年還會不會有收獲?在大自然面前,人類是那樣的渺小,災難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來臨。大清河要開泄洪閘,永定河要泄洪了。晚上睡不著,心里很難過。平生第一次看了泄洪閘,就讓我永遠記住了永定河在大清河泄洪。
這個世界,不只有人們與土地的關系,還有河流與土地的關系,大自然與人的關系。這一晚,凌晨了,還是睡不著。看天氣預報,凌晨2時有雨,要下好幾個小時呢。既然睡不著,我就等等雨。等雨來了,我再睡。
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沒有等到雨,卻等來了一生的驚恐。
在極深的睡眠中,被床劇烈地搖晃醒,門在響,窗在響。那么那么地駭人。這一刻,是八月六日凌晨2點34分。5.5級地震,震中心平原縣。
怎么也沒有想到,沒有任何征兆的,地震就這么來了。如果地震的級別再大一些,如果睡得再深一些,那么一定會安詳地離開這個深愛的世界,只是來不及對我深愛的人作告別。
前面樓上有亮起的燈光,樓下有小孩子的聲音,很多人恐慌,從家里跑出來了。既然不是震中心,我沒有開燈,倒在床上,繼續睡。越想,內心越是無比驚恐。
在我們身處平安之地,心憂河北黑龍江他們在洪水中是否安全時,卻不知道我們也已處在了不安全之中。沒有任何預警,只有把生命交給篤定,交給從容。
昨天還在,也許明天就沒有了太陽。驚恐之后是慢慢沉淀下來的鎮定。人都是從自然中走來,自然,還是要回歸自然。惶恐又有什么用呢?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也不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