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尋常的周末,父親從鄉下來了。他的身影在小區門口顯得有些單薄。肩上扛著一只纖維袋,鼓鼓囊囊的,里面裝滿了蔬菜和水果,還有母親親手做的各種腌菜。我很難想象,父親那瘦弱的身子,是如何扛起這沉甸甸的袋子,從老家大山里到公共汽車站,再到城里的。從小區門衛處再到我們住的樓棟,還有200多米的距離。我伸手接過袋子,只覺沉甸甸的,壓得手臂一沉。
父親一進門,便在門口脫掉了鞋。那雙皮鞋還是五年前我買給他的,如今后跟已經磨破,露出了內里的材質。他光著腳,腳步有些急促地走到桌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仰頭一口氣喝下,這才喘著粗氣說道你們小區的門衛太神氣了,不講理,說我沒有小區的門什么,不讓進,要登記門牌號,我哪記得你的門牌號,你們也才搬進來,我總共才來一次,還是你搬家時把我帶進來的。
我趕忙解釋說是門禁卡,相當于進小區的大門鑰匙,沒門禁卡,就要登記,這是為了小區安全著想。父親聽后,小聲嘟囔著城里人真是麻煩。他放下杯子,又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個系著紅繩子的鑰匙說,咱家的大門也換成了不銹鋼的防盜門,特緊實了,你媽讓我給你們送把鑰匙來,再什么時候回去都可以直接開門進去,有鑰匙才是家啊。
我接過父親遞來的鑰匙,一種深深的愧疚之感涌上心頭。今年春上,我們搬到了這個新小區,只因這里離兒子上學的學校比較近。在辦理小區門禁時,我只想著我和愛人、小孩的便利,卻獨獨忘記了住在農村的父母。
父母每次換鎖,都會第一時間給我們送來一把鑰匙。盡管這些鑰匙,我們一次都未曾使用過。但每次,他們都會用一根紅繩認真地系著,方便掛在墻上的掛鉤上。那紅繩鮮艷奪目,透著吉祥的意味。
記得有一次冬夜,我們回家遲了,卻發現父親竟坐在門前的樓梯口。昏暗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說已經等了我們兩個多小時了。那次,他也是專程送來了一把系著紅繩的鑰匙,身旁還放著一只老母雞。原來老家大門的掛鎖換成了時髦的碰鎖,父親還特意叮囑我,如果再回去,家里沒人,就自己開門,鑰匙插進鎖芯后要向左扭二轉才能開。
我們已經搬了三次家,每次搬家換鎖,我都沒有一次想到給父母一把鑰匙。可父母也從未向我提起過這件事。
我對父親說,您在這里住兩天,周一我去物業辦公室給您辦個門禁卡,明天去給您和母親買點衣服鞋子。父親卻連連擺手,我明天就回,你媽媽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再說家里還有很多牲口,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這時,兒子蹦蹦跳跳地跑來,將自己的門禁卡交給爺爺。我這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兒子也在門禁卡上穿上了一根小紅繩。
作者簡介:
李平,男,湖南省常德市石門縣人,土家族,湖南省作協會員,湖南省作協生態文學分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生態文學作家班”學員,毛澤東文學院“第二期少數民族作家班”學員。散見于《湖南日報》《湘聲報》《中國作家網》《三角洲》《常德作家》《湖南生態文學》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