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以前沒太喜歡過伊斯特伍德的電影,無論是西部片還是《廊橋遺夢》,都沒太看到心里。從《薩利機長》開始,我突然感受到他對人類困境的深刻探究,前不久看了他2019年導演的電影《理查德·朱維爾的哀歌》,內心肅然起敬?!八ツ曜兎ā惫倘豢梢詡鳛榧言?,但伊斯特伍德年過九十不張狂、不發瘋,老老實實將電影一部一部拍下去,穩扎穩打,不考慮什么生命終章,也不急著給自己頒發“終身成就獎”,無視時間的流逝,只有對時間的誠實——一如既往,做能做的事情,也值得贊揚。
90多歲仍然有創造力的還有大衛·愛登堡。愛登堡93歲的時候推出紀錄片《地球上的一段生命旅程》,99歲生日當天推出新作《海洋》。同樣,他一輩子的創作是如此穩定、持續。從前我對“創作”“創意”的理解可能與流動的靈感有關,而這兩位90多歲的創作者展現了穩定就是力量。
90多歲的人未必頭腦不新,20多歲的人,也可能因循守舊。年齡不是新舊的判斷依據,認知才是,觀念才是。伊斯特伍德說自己70多歲時已經感到自由,繼續創作是因為還有新東西可以學習。大衛·愛登堡同樣不斷輸出新知。2024年,我見過90歲的珍妮·古道爾,她行程滿滿,頭腦銳利。許倬云95歲時仍然喜歡與人辯論,思維縝密,觀點扎實。這些人都展現了“隨心所欲不逾矩”是怎樣的一種自由。
娛樂加社交媒體給人最大的誤會,是一個人可以發表感想而不學習知識,看上去像煞有介事。判斷作品高下,還是要把表面情緒、立場剝離開,看看里面真正的工作量和信息量。那些90多歲的頭腦,并不是活到老,才開始學到老,他們無一不是從年輕時就從未停止過學習。豐富的人生閱歷、旺盛的好奇心,加上對知識的謙卑,人才能歷久彌新。
(小 詩摘自《周末畫報》2025年第24期,〔英〕加里·邦特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