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著上世紀60年代中國動畫藝術的輝煌,中國動畫人在面對市場化斷層后的迷思中,前行了許久。終于,2015年田曉鵬執導的《西游記之大圣歸來》(以下簡稱《大圣歸來》)上映了。在結合中國傳統文化題材、美術風格與商業電影創作思路的道路上,《大圣歸來》被視為國漫崛起的轉折點。
游記之大圣歸來 國銀幕
特別是在美學層面,《大圣歸來》證明了中國傳統文化可以通過現代技術煥發新生。從充滿水墨與京劇風格的“天宮崩塌”,到借皮影戲再度展示“大鬧天宮”,再到孫悟空涅槃重生時,銀幕上潑出如敦煌壁畫般流動的霞光等等,《大圣歸來》表現出了屬于中國特色的東方美學。于國漫而言,《大圣歸來》創新性運用大量傳統技法,既是這方面的開拓者,也是集大成者,為中國動畫電影提供了可供參考的對象。它最令人驚艷的或許從來不止是技術,而是創作者將東方美學基因注入3D動畫的勇氣。事實上,不少國產動畫電影都是在進一步細化和深入運用其某種具體的技法并取得成功。
一場“大鬧天宮” 多重傳統表達
《大圣歸來》作為新一代國漫崛起的先驅者,它不是對某幾種傳統元素進行創新,而是幾乎集中國傳統美學眾家之長,并將之用三維動畫技術表現,探索構建新的中國動畫美學。對國產動畫電影來說,它幾乎可以被視為“技術指南書”。這通過《大圣歸來》的“大鬧天宮”等重場戲可窺知一二。
影片伊始,托塔李天王大喝:“大膽妖猴,觸犯天條,還不快快伏法”,隨著孫悟空用桃子擊中李天王,戰斗正式拉開序幕。這場戲旗幟鮮明地致敬了1963年上美影版《大鬧天宮》,以傳統水墨動畫風格呈現角色形象與背景畫面,在人物形象與動作設計中融入京劇元素,彰顯獨特的中國美術風格。不僅如此,打斗時的配樂也吸引眼球,壯闊的場面配上代入感滿滿的國粹背景樂,再加上華夏民族千年來的古老樂器嗩吶的加持,帶領觀眾進入情境的同時,也讓人明白“這就是中國美學。”同時,影片打破傳統二維動畫的局限,將3D技術與水墨美學深度融合,貫穿始終。這種“虛實交替”既保留了東方美學中“留白”的想象空間,又用3D特效的真實感強化了沖擊力。

當故事再度回溯至大鬧天宮橋段時,《大圣歸來》利用皮影戲再現,這個轉場設計堪稱絕妙。線條簡練的人物造型、色塊分明的場景鋪陳,配合鑼鼓點的節奏,復刻了傳統皮影戲“一口道盡千古事,雙手揮舞百萬兵”的敘事張力,既交代了孫悟空被壓五行山的前史,又豐富了影片的視覺元素。《大圣歸來》用不同的中式傳統美學形式,講述同一個觀眾耳熟能詳的經典故事,既是對傳統民間藝術的致敬,也通過不同視覺風格的突變強化敘事節奏,證明傳統元素在新技術加持下可以讓觀眾大開眼界。這些都啟示國產動畫電影,中國風的現代化是在傳統中創新,借助新技術讓古老的藝術形式在數字時代綻放異彩。
中式美學“活”了
看過影片的觀眾都不會忘記《大圣歸來》中的封神鏡頭:被激怒的孫悟空在熔巖中涅槃重生,流動的巖漿化作獵獵紅披風,破碎的鎖鏈重鑄為金箍棒。特別是他最后踏碎凌霄的那一棒,既有敦煌壁畫的飄逸,又有武俠片的凌厲一這才是屬于中國人的超級英雄。這段僅30秒的爆發戲,凝結著中國動畫人數十年的倔強,也道出了《大圣歸來》真正的美學突破,讓中式美學“動”起來。
在此之前,國產動畫電影要么過于西化,要么過于保守,但《大圣歸來》真正做到了用3D技術激活中式美學的基因,在過度創新與墨守成規之間找到了平衡點。比如大圣的眼角上挑保留了京劇凈角的凌厲,但情緒激動時臉頰泛起的朱砂色,替代了臉譜的固定色塊,用動態色彩變化展現內心波動。又比如當孫悟空揮棒時,棒身的軌跡并非簡單的物理弧線,而是融入了書法中“狂草”的筆勢,劈砍時如“豎彎鉤”般凌厲果斷,橫掃時似“橫畫”般舒展雄渾,讓兵器也成為角色情緒的延伸。當山妖追逐江流兒穿過竹林時,陽光透過葉隙灑下的光斑,被處理成淡金色的“飛白”筆觸,既保留了傳統工筆畫的細膩,又用動態模糊技術讓畫面有了速度感。《大圣歸來》的這些創新讓傳統元素不再是“靜態符號”,而成為真正推動劇情的敘事元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