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毛氈質感的道士撞進宋畫工筆的詭魅世界,《聊齋:蘭若寺》以多種視覺風格的碰撞,為2025年暑期檔添上一抹新鮮的奇幻色彩。當毛氈和宋畫這兩種氣質截然不同的元素出現在一部電影當中,追光動畫的創作者完成的不僅是一場視覺試驗,更是一場關于傳統美學融合故事新編的自由探險。
毛氈觸感碰撞魏晉童趣
夜色下的桌子上,一雙木筷凌空飛旋,瞬間幻化為身著霓裳羽衣的嫦娥仙子。毛氈材質賦予的獨特柔軟質感,讓仙子的衣袂飄飛如云絮,她在酒液構成的空中橋梁上騰挪游舞,每一步都踏出蓮花綻放。隨著“仙仙乎,而還乎,而幽我于廣寒乎”的清越吟唱,懷抱玉兔的仙子盤旋上升,最終復歸為一雙竹箸。
這一幕來自追光動畫的新作《聊齋:蘭若寺》中的“嶗山道士”篇章,霓裳羽衣舞融合嫦娥奔月的經典造型,整體氛圍營造參考了唐代詩人張祜《華清池四首》中的“碧云仙曲舞霓裳”的詩意境界。毛氈材質特有的柔軟質感與舞蹈的飄逸靈動相得益彰,營造出既奇幻又溫暖的視覺效果,也讓這個魏晉時代的故事充滿童趣。
“毛氈是一種具有民族特色的非遺藝術,是中華文化的一種獨特表現形式,其質感也與第一篇章柔和、輕松的調性契合”,導演崔月梅在采訪中說到選用毛氈元素的初衷。拿到劇本時,主創團隊便開始思考如何用現代技術和審美講述經典。在這個篇章中,除角色的眼球、口腔等少數部位外,所有可見元素均為毛氈材質。角色毛發根根分明,道觀磚墻的“拉絲”效果真實可感,連王妻怒喝時的面部“毛躁”都帶著生活氣息。這不僅是視覺表現的“畫面升級”,更是一場“觸感革命”
為此,主創團隊花費了大量時間精心制作。據了解,“嶗山道士”篇章角色與場景的毛發量以“千萬根”為單位,僅15分鐘左右的時長,其毛發渲染量就達到了傳統動畫長片的級別。“這不像是在做動畫,更像是在編織一件巨大的藝術掛毯”一位動畫師在幕后特輯中感慨。并且,將毛氈材質運用到動畫電影創作中,是中國動畫史上一次大膽的材質試驗,這也預示著中國動畫的材質開發,向更多元的路徑發展。
宋畫清冷勾勒凄美悲劇
當觀眾仍沉浸于毛氈動畫的溫暖觸感時,《聊齋:蘭若寺》在第四篇章風格陡轉一隨著“畫皮”故事的開啟,宋畫工筆的凄美世界徐徐展開。在一條清雅的街道上,王家四四方方的宅院緩緩映入眼簾,隨著鏡頭的移動,庭院里的古樸石山,客廳屏風上的杏花圖,床眉上的石榴畫一一顯現,每一個鏡頭都構圖講究,畫風清淡,讓觀影人仿佛置身于幅幅流動的中國畫之中。
和“嶗山道士”的質樸童趣風格不同,側重家庭情感的“畫皮”篇章風格更加克制內斂。主創以宋畫為參考,通過對稱構圖、大量留白與折枝式構圖,營造中式意境。導演劉一林介紹稱“影片場景設計參考明代古建筑群,采用古畫的黃調和褪色感”。視覺風格的突破也帶來技術難題,單純靠工業化手段很難還原出古典美感,片中許多顏色搭配和構圖技法都需要人手動調整,“像兩三百人一起畫一幅畫”
在角色設計上,極具古典韻味的古代線描和仕女圖給了主創極大啟發。這一篇章中,角色的表演大量借鑒了戲曲元素,并邀請戲曲演員進行動作捕捉。比如畫皮妖的表演就結合了花旦和閨門旦的特點,平衡其媚感和少女感,既不會很現代,也不會過于古樸。宋畫場景的清冷感與角色的古典韻味相得益彰,給整個“畫皮”篇章營造了一種凄美哀婉的宋韻美學風格,清曠雅致的視覺表現和影片克制內斂的“夫妻情”十分貼合,整個故事散發出的凄美韻味,得以讓人久久回味。
整體上來講,《聊齋:蘭若寺》的視覺突破性在于,它首次將毛氈材質與宋畫工筆并置于同一部電影中,形成冷暖相濟的美學對話。這種并置不是簡單的風格拼貼,而是對不同故事內涵的深度契合一毛氈的溫暖質感天然適配“嶗山道士”的奇幻童趣,而宋畫的清冷筆觸完美承載“畫皮”的凄美內核。《聊齋:蘭若寺》用突破性的單元試驗向觀眾證明,經典從來不是塵封的古物,它活在每一次勇敢的再創造中。
材質動畫的尋根之旅
《聊齋:蘭若寺》對毛氈與宋畫元素的運用,在中國動畫史上并非無源之水。中國動畫美學探索已走過百年歷程,從早期實驗到當代復興,形成了一條清晰的尋根脈絡
上世紀五十至八十年代,中國動畫學派曾創造水墨動畫的黃金時代。《小蝌蚪找媽媽》《牧笛》等作品將水墨寫意發揮到極致,而《豬八戒吃西瓜》開創的剪紙動畫,則預示了材質實驗的多種可能。這些作品雖未直接使用毛氈,卻為材質動畫開辟了道路。
宋畫元素的應用早有先聲。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1964年創作的動畫電影《大鬧天宮》中,傳統工筆重彩技法已經相當成熟,成為難以超越的巔峰之作。
新世紀以來,材質實驗在《阿凡提的故事》等木偶動畫中延續,但技術限制始終存在。直到近幾年,《中國奇譚》短片中的剪紙風格、《白蛇:緣起》的水墨渲染,讓傳統美學重歸大眾視野,中國動畫創作者開啟了新一輪的傳統元素融入動畫的實驗
《豬八戒吃瓜》·詹同渲 (剪紙·1958年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