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引用格式:.非遺認定前后菠林喇叭的發展與跨越研究[J].藝術科技,2025,38(12):28-30.
中圖分類號:J632.6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12-0028-03
周家班是以安徽省靈璧縣周氏族人為主組成的中國民間吹打樂班。其起源于蘇北,幾經輾轉落戶于菠林村,以家族模式逐漸發展壯大,至今已傳承七代。周家班家族傳承的吹打樂演奏藝術名為“菠林喇叭”,因其演奏技巧精湛,氛圍熱烈,音樂風格濃郁,在皖北及周邊地區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菠林喇叭演出根據不同的場合和禮儀規定,通常分為三種形式,即靜態形式、動態形式和綜合形式。靜態形式相當于“坐樂”,多用于普通的紅白喜事、迎賓活動中,樂手們圍坐在固定位置吹打合奏,演奏一些傳統作品或地方戲曲;動態形式即“行樂”,為樂手們組成隊伍在行進中演奏,多為婚喪嫁娶或大型民俗活動行進途中所用;綜合形式即動靜結合的形式,是周家班極具特色的演出模式,多演奏獨創作品,周家班稱之為“武吹”,樂器吹奏與民間雜技、魔術、武術等形式結合,具有強烈的舞臺效果。
1周家班傳承模式及現狀
關于周家班的起源,有一種說法是與明朝音樂家朱載墳有關。相傳朱載境曾深入黃河兩岸的吹打班社研究民間音樂,對這些樂班的演奏曲目進行挖掘和整理,先后留下數十個經典嗩吶曲牌。其整理保存下來的嗩吶曲牌如《叫句子》《凡子調》《百鳥朝鳳》等,均成為廣泛流傳的經典曲目,也是周家班歷代都要學習吹奏的作品。后因躲避災禍輾轉遷徙至各地,其中有人落戶安徽靈璧,以吹奏嗩吶謀生。周家班便起源于這一時期。然而,此說法只為周家班成員常說,有明確文獻記載的是周家班自清末時期起源,至今家族已傳承七代。
周家班祖上為農民,日常生活基本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農閑時為打發時間,將內心深處的情感寄托于嗩吶等樂器上。周家班的演奏風格醇厚,極具感染力,很快為當地群眾所接受,“通俗易懂、喜聞樂見的樂班文化也給人們的生產作業與茶余飯后帶來了無窮快樂”。每逢有婚喪嫁娶或重大活動,為了營造氣氛,當地群眾便會請周家班來表演,逐漸形成固定模式,在蘇、皖、魯豫各地都有了一定的名氣。成為固定的家族吹打樂班成長起來后,通過鄉村嗩吶比武“打擂”等形式,在眾多吹打樂班中脫穎而出,名聲逐漸壯大[]。
經過前三代的發展,周家班在皖北及周邊吹打樂班中已頗具影響力。20世紀40年代到80年代,周家班第四代族人擔負起傳承重任。第四代班主周正玉帶領當時周家班傳人周正美、周正民等人不斷創新周家班家傳絕技,使周家班的名聲響徹周邊地區,一度有“找不到周家班來吹奏便男不娶、女不嫁”的事情。80年代以后,周家班在延續家族傳承傳統的同時,會選擇有資質的弟子送人專業院校學習,試圖探索學院學習與民間傳承的碰撞,力求達到學術性與實踐性的平衡。
經過百余年的生存發展與保護實踐,菠林喇叭從民間禮俗的承載對象走出鄉間田野,踏出國門,在國內外均具有較高的知名度。“在非遺保護的關照下,官方給民間藝術提供了一個基本的保障形態,包括制定四級名錄制度,認定各級非遺傳承人,為代表性傳承人提供資金支持以扶持傳承活動的展開”。周家班也在一定程度上回應了官方的良苦用心,在藝術傳播、藝術特點、演奏形式與作品編排創作等方面多管齊下,使菠林喇叭呈現出煥然一新的面貌。
2傳播方式與路徑變化
20世紀80年代至21世紀初,在政策的支持下,周家班開始嘗試在公益演出、電視、新聞等方面尋求突破,取得了一定的成果。被認定為非遺之后,周家班傳播方式的轉變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2.1聚焦學術舞臺
2014—2015年,周本鳴先后結識了中國傳統音樂學專家劉勇教授、國際作曲家王玉與瞿小松,并參加了瞿小松與音樂學家謝嘉幸共同主持的中國音樂學院《音樂縱橫三人談》之《周家班·百年家族傳承之路》專場研討會,并做了專場演出。這次演出給周家班帶來很大影響。在這次活動中,瞿小松提出周家班是最具中國元氣的聲音,用“元氣”一詞概括了周家班的藝術魅力。之后,在瞿小松的支持下,周家班接連在中央美術學院、北京電影學院等眾多高校亮相。
2.2打造品牌形象
2017年,已在國內學術界產生重要影響的周家班帶著作品《中國元氣·周家班》亮相愛爾蘭國際傳統音樂學會世界大會,并以此為起點開啟歐洲巡演。2018年9月,周家班開啟美國巡演,不僅收獲了大批粉絲,還不斷受到美國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高校、商會等的演出邀請。2018—2019年,周家班的嗩吶響遍了肯塔基、布蘭森、路易斯維爾、亞特蘭大和孟菲斯等地的高校、中學、文化節等場合[2]。
演出空間拓展與禮遇提升使周家班在國內外的地位得到提升,同時極大地激發了傳承人的文化自信,這對菠林喇叭的保護與傳承具有深遠意義。
3藝術形式豐富創新
周家班藝教傳統嚴謹,孩童們自咿呀學語時便由父輩教授打拍子,向水里吐氣以練習氣息,而后學習吹奏嗩吶和小笛簫。稍大些,便每日晨起練功,晚間休息時,由白日里四處奔走獻藝的父親傳授技藝并進行指導修正。鄉村人教育方式強硬且不善言辭,卻對孩子的幼時技藝修習起著良好作用。如此這般練習,數年后,孩童便開始跟班上場,在為家族幫襯壯勢的同時,積累豐富的舞臺經驗。漫長歲月沉淀下來的精湛技藝與豐富的實踐經驗,使周家班這樣一個依附民間禮俗活動的樂班,面對社會環境的全面變革、人文環境的日新月異,爆發出驚人的生命力。
3.1原創作品亮相國國外舞臺
周家班演奏曲目形式豐富、種類繁多,總的來說可分為三大類。傳統經典作品如《萬年紅》《慶賀令》《雁落沙灘》《百鳥朝鳳》《大開門》《小開門》,以及戲曲《柳金子》《漢船調》等;改編移植作品《霍拉舞曲》《波爾卡》等;獨創作品《田間》《靈果》《大周奉樂》等。此外,還編排了專場音樂會《中國元氣·周家班》和音樂劇《中國元氣·八仙桌》,采用傳統作品,創新了節自形式。
傳承初期的周家班,演出活動局限于靈璧縣及周邊地區,與眾多以禮俗活動為主的樂班一樣演奏傳統曲牌。之后,隨著演出場合的增多,舞臺越來越正式,開始在演奏作品方面尋求創新。主要以兩方面為依托:第一,迎合特定場合。例如,在進行中外交流時,改編創作的外國作品《霍拉舞曲》《波爾卡》,為響應時代精神與主題創作的《情系奧運》等。第二,自編自創新作品。這些作品并無主題與形式限制,是周家班在創作領域的初步嘗試。作品有《歡聲笑語》《田間》《西出陽關》等。
被認定為非遺之后,周家班在以往作品的基礎上[3],與音樂人瞿小松合作,創新編排了吹打樂專場音樂會《中國元氣·周家班》、民管音樂劇《中國元氣·八仙桌》,通過全新的藝術形式,輔以其在民間禮俗場合吹奏的傳統曲牌。該劇以周本鳴親身經歷為劇情主線,通過吹管樂器和打擊樂器的演奏,體現了普通民眾婚喪嫁娶、生死用樂的人生儀禮觀。此外,周家班也在籌備拍攝電影,希望從嗩吶從業者的視角,反映我國吹打樂發展現狀與存在的問題。
3.2表演形式的價值激活
出于對文化傳統的尊重與對菠林喇叭藝術價值、人文價
值的認同,周家班在編排創新作品時并未將傳統的演出模式盡數丟棄,而是在保留傳統曲目的基礎上增加一些別出心裁的設計[4]。
3.2.1 更新演奏技術
菠林喇叭的演奏具有極強的即興性,演奏時嗩吶在由笙吹奏的主旋律基礎上隨意加花。即興加花是民間樂種較為普遍的演奏特色。周家班樂手至演奏成熟時,會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與絕活,演出時隨現場氣氛變化將自身技藝發揮至極致,因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一曲多變的演奏風格。據了解,周正玉先生曾將一曲《百鳥朝鳳》自由加花變奏,吹奏至長達90分鐘。受個人接受能力偏差與民間樂種口傳心授教育的影響,在傳承過程中有些技術得以繼續精進,而有些技術未能得到很好的傳承,這不得不說是民間藝術在傳承方面的遺憾。
3.2.2 拓展樂隊編制
菠林喇叭傳統樂隊編制較為靈活,常根據演出場合及觀眾反響情況進行適當的調整。其標準配置為6~8人,所用樂器有嗩吶(1~2只)笙(2~3只)、小堂鼓或大鼓(1只)小鑼(1面)、小鑲等,俗稱“七忙八不忙”,在民間舞蹈或迎賓等喜慶場合應用較多。在婚嫁禮俗儀式或打對棚(民間打擂)活動中,會在上述基礎上增加笛、笙、雙管等吹管樂器若干[5]。演出形式與我國眾多吹打樂班相同,以“坐吹”“行吹”“武吹”三種形式為主。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人們對嗩吶表演的需求不再局限于傳統的儀式伴奏,還要求在文藝演出、舞臺表演等場合演奏,并且對演奏的曲目、風格、形式等都有了更高的要求,促使周家班在傳統編制的基礎上開始嘗試增添新的音色。起初引人西洋樂器,如電子琴、電吉他、貝斯、薩克斯、長號等,增強樂隊的音響層次和表現力,在大型演出中,甚至可能加入銅管樂團或爵士樂元素,形成“傳統 + 現代”的混合編制。隨著電子樂器與音響設備電子琴、合成器、音響調音臺等設備逐漸普及,用于伴奏、和聲渲染或音效增強,開始使用錄音設備、擴音系統,甚至MIDI編曲技術,豐富音樂表現形式。不過,這種形式不屬于菠林喇叭的傳承主體,目前周家班在學術性演出以及國際音樂舞臺上仍保持傳統的樂隊編制。
3.2.3提升藝術表現力與人文內涵
作為獨立的藝術形式搬上舞臺后,需依據演出空間改變藝術表現形式。例如,演出時著與演出作品交相輝映的正式服裝;在演出現場可以看到帶有“周”字logo的周家班專用旗;在表演作品前,會對樂器進行“拜臺”儀式,即敬天地與樂器,在演奏者看來,樂器均是有生命力的活物,基于自身內心深處的情感與樂器交流,更有利于演奏時與樂器產生心靈上的碰撞;表演結束后,會向觀眾行傳統“拱手禮”[6]。除此之外,會對所表演的作品進行詳細的文字解讀,“如對《雁落沙灘》的解讀為給大喪、五德俱全老人演奏的送終曲目,再如《凡子調》所體現的人文內涵是喜慶、節慶、廟會”。這些解讀本是為紅白喜事服務時約定俗成的內涵,而對其深人挖掘并形成文字,可以通過語言使演奏者與聽眾之間產生共鳴。“進入現代社會以后,太多體現傳統禮樂精神內涵的儀式及用樂被‘拋棄’,使得國人失去了應有的文化認同和精神支撐”。周家班從這一角度探索菠林喇叭的價值,無疑為其他民間藝術的保護與傳承提供了思路。
4結語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定,為傳統民間藝術形式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使眾多民間藝術實現了從邊緣化生存到煥發新生的歷史性跨越。對于周家班而言,被認定為非遺,改善了菠林喇叭的傳承硬件,為其注入了新的生機。然而,傳統藝術的現代化轉型需嚴守文化底線,平衡商業開發與藝術傳承的關系。正如周家班祖訓所言,“盛世悅民,亂世保身,擁一技之長,不懼榮辱沉浮”。展望未來,菠林喇叭已站在新的起點,承載著地域文化記憶與民眾情感紐帶的重任,在堅守傳統內核的基礎上,持續探索創新邊界,深度融入日常生活,讓古老的旋律在新的時代奏響最強音,綻放永恒魅力。這不僅能為自身續寫輝煌,更能為同類非遺項目提供可借鑒的范本,助力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歲月的長河中熠熠生輝,真正實現活態傳承、永續發展。
參考文獻:
[1」檀伯才,張宇.皖北民間樂班的音樂文化特征與文化價值研究:以安徽省靈璧縣“周家班”為例[J」.宿州學院學報,2013,28(8):60-62,72.
[2」趙宴會,趙海迪.“禮非樂不行,樂非禮不舉”:20世紀以來中國鄉村嗩吶班生態環境變遷過程與機制研究[J].中國音樂學,2024(3):77-85.
[3」張黎黎.論皖北地區禮俗音樂研究[J」.阜陽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5):25-29.
[4]凌晨.“民管音樂劇”《中國元氣之八仙桌》述評[J].音樂傳播,2018(3):115-117.
[5」趙倩.“菠林喇叭”的激活策略研究:以周家班的“非遺”保護與傳承為例[J].中國藝術時空,2018(4):97-109.
[6」趙倩.非遺之后:周家班的“菠林喇叭”傳播研究[J」:藝術評論,2019(12):76-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