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2025年第三期“上海市文聯文藝家大講堂”在文藝會堂多功能廳舉行。上海音樂家協會副主席、上海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院長施忠教授,為大家帶來“中國鋼琴音樂文化的起源、形成與發展”主題講座。

鋼琴自明朝末年傳入中國,最先作為宮廷、教堂等特定場合演奏樂器,直至新文化運動后,鋼琴走向民間,成為中國人學習音樂的重要樂器之一。講座以鋼琴為例,介紹近現代的中國音樂家們如何用西方樂器講中國故事,將中國特色融入音樂創作中——
西方的古鋼琴來到陌生的東方古國
施忠教授首先給大家介紹了中國最早的鋼琴教師和“琴童”。最早在1601年,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向明朝皇帝進獻了一種名為“Clavichord”的機械古鋼琴,標志著西方鍵盤樂器正式進入中國。四個太監成為首批學習這種樂器的學生,另一位西班牙傳教士龐迪沃則成了他們的老師,開啟了中國最早的鋼琴教育。
到了清代,康熙皇帝對西方科技和音樂表現出濃厚興趣,并親自學習古鋼琴演奏技術,甚至能夠用它彈奏中國傳統曲目。然而,真正意義上的現代鋼琴直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通過通商口岸傳入中國。這一時期,隨著教會學校的出現,民間開始有了初步的鋼琴教學活動,但規模較小、影響力有限。
真正讓鋼琴扎根于中國社會的是20世紀初期興起的學堂樂歌運動。這些歌曲結合了歐美或日本旋律與中國歌詞,在學校中廣泛流傳,促進了鋼琴作為伴奏工具的應用。此后,新文化運動進一步推動了音樂教育的發展,在北京和上海等地相繼成立了多個音樂社團,其中不少都設有鋼琴課程。比如著名鋼琴家李翠貞的故事表明,早期學習環境如何影響個人成長及后來的專業成就。
進入20世紀80年代后,無論是在大城市還是小城鎮,鋼琴逐漸普及到普通家庭之中,電子鋼琴和數碼鋼琴也變得越來越受歡迎。老年人群體對于學習鋼琴的需求日益增長,反映出人們對藝術追求方式的變化趨勢。同時,隨著藝術教育的普及,如今中小學生掌握鋼琴技能和樂理常識已不再罕見,這體現了整個社會音樂素養水平的提升。
可以說,鋼琴從最初由傳教士帶入宮廷的小眾娛樂項目已經發展成為今天深受歡迎且具有重要地位的藝術形式之一,鋼琴不僅極大地豐富了中國的音樂生活,而且促進了東西方文化交流融合。此外,通過對“絕對音高”形成關鍵期的研究發現,四至七歲是兒童學習固定音高樂器的最佳時機,這對未來音樂才能培養至關重要。
中國的專業音樂教育機構與鋼琴教育
施忠教授表示,上海在中國音樂教育中有著非常重要的歷史地位。北京女子高師音樂科、北大音樂傳習所、北大藝專音樂科及上海藝術師范專科學校(后改名為上海藝術師范學校)等中國早期音樂教育機構的建立,奠定了中國專業音樂教育的基礎。1927年,我國第一所高等專業音樂學校上海國立音樂學院在上海建立,標志著中國鋼琴教育進入專業化高水平時期。
近年來,施忠和他的學生們非常重視口述史的整理工作,由他們整理并出版的《上海音樂名師成長錄》,記錄了17位基礎教育正高級特級教師的經歷,這對于研究和踐行中國的音樂教育是非常重要的資料。施忠表示,上海音協也做過一系列名師名家相關記錄,對于留存上海城市音樂文化發展歷史意義重大,像周小燕、葛朝祉、溫可錚、曹鵬等名師名家的事跡都值得整理。而最早一批外國鋼琴教師培養了中國第一代鋼琴家,如梅百器培養了傅聰,他們的教育經驗也值得參考。我們應該重視古今中外音樂教育史料的記錄、研究和科學運用,以更好地發展中國音樂教育。
上海是中國鋼琴藝術事業發展的重要發源地,自20世紀三四十年代至今培養了大批人才,中央音樂學院的不少鋼琴家、教育家都來自上海。1951年至1964年,我國有13名鋼琴家在20次國際比賽中獲重要獎項,如傅聰、劉詩昆、顧圣嬰等。80年代后期,郎朗、李堅、孔祥東等新一代鋼琴家成長起來,這得益于中國越來越好的音樂文化生態。在非專業鋼琴教育領域,隨著生活水平提高,鋼琴進入尋常百姓家,近年來雖然都在說“鋼琴熱”有所降溫,但學習人數并未減少,甚至可以說,如今的家長和學生對鋼琴學習的訴求和目的性都更理性、更回歸藝術了。
中國鋼琴曲——新奇的音響世界
中國鋼琴音樂創作始于20世紀前20年的探索期,趙元任的《和平進行曲》是首部中國鋼琴作品,雖旋律、和聲具西方風格,尚未展現出中國特色,但它開啟了中國人創作鋼琴作品的先河。30年代,美籍俄羅斯作曲家齊爾品在上海舉辦征求中國風味鋼琴曲的創作比賽,賀綠汀的《牧童短笛》和《搖籃曲》獲獎。《牧童短笛》以中國五聲音階創作,運用“同頭換尾”等中國旋律發展手法,結合西方復調技法,將中國音調和西方作曲法成功融合;《搖籃曲》在和聲中加入特色音,凸顯中國風格。
20世紀40年代至70年代,作曲家注重將中國民族音樂融入鋼琴創作。丁善德的《兒童曲集》如《快樂的節日》《郊外去》等,充滿童心與經典韻味,深受樂迷喜愛。此外,還有根據民族器樂曲、民歌改編的作品,如《水草舞》《三六》《采茶撲蝶》《彩云追月》《春江花月夜》等,這些作品或借鑒民族樂器手法,或融入傳統音樂元素,展現中國特色。王建中改編的《百鳥朝鳳》極具創意,既保留了原嗩吶曲的旋律特色,又充分運用了鋼琴演奏技法中的倚音、顫音、琶音、泛音等手法,生動地表現了鳥鳴和自然界的音響色彩效果。
《中國暢想曲第二號——序曲與舞曲》雖創作于特殊年代,但藝術性與民族性結合出色,融入高山族音調,模仿鑼鼓節奏,兼具復調成分。20世紀80年代后,鋼琴創作形式多樣:有用民族器樂曲、聲樂曲改編的;有用民族音調節奏創作的,如基于朝鮮族節奏的作品;有用現代作曲技法追求民族神韻的,如陳怡的作品;還有用獨創技法創作的,如《太極》等,展現了中國鋼琴音樂在“吸收外來、不忘本來”基礎上的多元發展。
值得一提的是,施忠特意帶來三位得意門生,給大家現場演奏了他所介紹和分析的鋼琴作品。從這些年輕人投入的狀態、精湛的技藝和享受的神態上,我們亦看到當代中國音樂教育的繁花與碩果。
在講座最后,施忠表示,盡管鋼琴是一件外來樂器,但我國近百年的鋼琴演奏、教學、創作實踐與歷史證明:播種在我國獨特民族文化傳統土壤中的外來樂器、外來文化是完全能夠為我們所消化、吸收,并生長出具有獨特神韻和無限魅力的音樂文化碩果的。現當代的音樂文化發展歷史也告訴我們,交流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而我們更需要的是文化交流互鑒中的自信、勇氣和探索中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