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托比站在課桌旁。他穿一件紫色短襯衫,稍微抬高手臂就會露出肚皮。他小臉通紅,一副匆忙趕到現場的樣子。他在短褲上擦了擦手,說:“你們好,我叫托比。”
全班同學齊聲回應:“你好,托比!”
他的紅臉跟威爾遜女士的紅筆正好相配。
“托比,你為什么不到教室前面來呢?”坐在講臺邊的威爾遜女士發(fā)話。
托比僵硬地立正了一會兒,然后慢吞吞地走到大家面前。他是一名新生,全班同學都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托比,你想分享一下你夏天的經歷嗎?”威爾遜女士交叉雙腳,晃動的鞋子相互敲擊著。
托比咽了口唾沫:“嗯,我的夏天真是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這是為什么,托比?”
‘我覺得沒人會相信我,說起來太詭異了。”
前排一個矮個子女孩興奮地舉起手,乍一看好似在空中揮拳:“哦,威爾遜女士,我的夏天也是難以置信!”
威爾遜女士一點也不為之所動:“珍妮,我們現在聽托比說話,請你別插嘴。托比,不要害羞,跟我們說說你的夏天吧,聽起來很令人期待。”
托比又咽了口唾沫:“起初也沒什么特別,但慢慢就變得不同尋常了。那是從一份食譜開始的。”
此話一出,全班同學對他的關注度瞬間減半。三雙眼睛膘向了窗外,一個孩子把頭枕在胳膊上,另一個則開始用他嶄新的鉛筆橡皮頭擦拭指甲
沒人關注,似乎反而有助于托比增強信心,他緩緩說道:“我媽媽想把一份蔬菜湯食譜寄給一家雜志,所以我?guī)退蜃帧K亲哪绝B式的打字法,打不快。”有幾個孩子點頭表示理解,他們也有過被父母叫去打字的經歷。
托比繼續(xù)往下說,他的聲音稍微大了點:“打字的時候,我感覺這道湯聽起來很好喝,就問媽媽會不會做。”
威爾遜女士把眼鏡往上一推:“原料是什么?”
托比猶豫了一下,回憶道:“我想,它們是西紅柿、西葫蘆、豌豆、菜豆、斯派根和字母面之類的東西。”
威爾遜女士皺起眉頭:“斯派根?你是指意大利面嗎,托比?”
“不,斯派根,就像一種蔬菜。”
“囉,真有趣。我從沒聽說過這種蔬菜。同學們,這不是很有趣嗎?我們可以了解一種新的蔬菜。”
托比的同學似乎沒有一個對這種新型蔬菜感興趣,一個孩子甚至將身體扭向一側,以便更好地眺望窗外的景色
‘斯派根,反正我媽媽是這么叫它的。我們搬進新家的時候,它就長在我們的花園里。我想大家都聽說過吧?”托比停頓了一下,“它是橙色的,長得有點像花椰菜或者…也許就像人類的大腦。”
他的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就連擦指甲的男孩也抬起頭
“你吃腦花湯?”
“像僵尸一樣!”
“僵尸?”這個聲音虛弱至極,聲音的主人是一個高個子男孩,他臉上的血色正在消失,在他課桌前貼著用大寫字母寫的名
字——“亞倫”。
托比被逗笑了:“我可從來沒有這么想過。我猜,它就像腦花湯。不管怎樣,我媽媽為我做了這道湯。她不喜歡喝湯的時候搭配面條,于是,她就把面條擱到一邊。我喜歡她這樣做這樣我就可以在我的湯里拼寫單詞了。”
威爾遜女士笑著說:“托比聽起來這是一碗蠻有知識含量的湯哦。”
“嗯?哦,我想是的。但這種蔬菜湯最瘋狂的不是拼寫練習或者斯派根,而是你喝了之后,它對你產生的效果。”
現在,沒有一雙眼睛溜向窗外、盯著時鐘,或者無聊地翻白眼。所有目光齊刷刷地鎖定在托比身上。
當我喝湯的時候,我拼出了‘睡眠’(sleep)這個單詞,然后我把這個單詞吃掉。你們猜發(fā)生了什么?”托比講述時,孩子們仔細聆聽他的每一個字,托比也越講越來勁。
“什么?發(fā)生了什么事?”亞倫問,手指緊抓著桌子。
“我睡著了,一頭栽倒在湯碗里。我的意思是,我的臉泡在湯里。等我醒來時,鼻孔里還卡了一顆玉米粒!”
“什么?不可能!”幾個孩子笑得前仰后合。
‘我說的是真的!”托比開始在全班同學面前來回鍍步,活像一個舞臺上的脫口秀演員,“我足足昏迷了二十分鐘,我不敢相信這碗湯的作用,但我還是有點怕,所以我把剩下的湯放進冰箱里,第二天再喝。”
威爾遜女士用手托著頭,目不轉晴地盯著托比
第二天你又喝湯了嗎,托比?”珍妮在座位上扭來扭去
“我又喝湯了嗎?”托比停頓了一下,吊足大家的胃口,“當然,我又喝了!”
“什么!你為什么要喝呢?”亞倫在椅子上坐直身子,手指仍然緊抓著桌子的邊緣
當然要喝,他說過了,”珍妮舉起手,卻沒有等著被點名就接話,“他得做實驗。托比,你下一個吃的是什么單詞?”
“嗯,我告訴你,嗯…”他停頓了一下,試圖想起女孩的名字。
“我叫珍妮!”
‘別這么大聲,珍妮。”威爾遜女士氣得瞪了她一眼,“我們沒隔那么遠。你繼續(xù)講,托比。”她似乎也很興奮,想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好吧,珍妮,讓我告訴你,這次我小心翼翼地在面湯里拼單詞,我拼出了…隱形(invisible)。”
他的悄悄話說得無比大聲,還一字一頓地把每個音節(jié)都讀成了單獨的詞。
“什么?誰信吶!”
“你有足夠的字母面嗎?
“大家安靜。托比,你吃了‘隱形’后發(fā)生了什么事?”威爾遜女士纂緊雙手問。
“說了你們也不信。”托比搖了搖頭,仿佛他也不敢相信。
“你消失啦?”珍妮一邊問,一邊舉起了手。
‘不完全是。我只是隱形我的意思是,我還在那里,只是你看不到我,甚至我也看不到我自己,在鏡子里或者其他地方都看不到。”
亞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托比:“這種狀態(tài)持續(xù)了多久?”
托比也町著他:“嗯,你現在能看見我,對吧?”
“是的,同學們,我們都能看見托比,對吧?”威爾遜女士話音剛落,每個人都點頭回應
‘不管怎樣,隱形只維持了二十分鐘,跟我埋在湯里打盹的時間一樣。”
孩子們都被逗笑了。
“托比,這真是個精彩的故事呀!”威爾遜女士的高跟鞋踏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咔嗒聲。
“威爾遜女士,我知道沒人會相信我,所以我給大家?guī)砹艘稽c湯。”托比急忙回到課桌前,從書包里取出一個保溫瓶
“什么?”威爾遜女士的眉毛猛地一揚,把嘴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細線。過了一會兒,她才說:“嗯,我覺得我們不能嘗這個一怕有同學過敏。”她的嘴角放松下來,露出歉意的微笑班上大多數孩子立刻表示抗議,七嘴八舌地說他們不過敏
“哦,那太糟糕了。”托比套拉著肩膀。
“好的,不管怎樣,謝謝你,托比,你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了。”
“等一等,威爾遜女士…’托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么了,托比?”
托比滿懷希望地抬頭看著她:“您對什么東西過敏嗎?
威爾遜女士一臉困惑:“我?我對吃的東西不過敏。怎么了?”
“哦,太好了!那您可以嘗嘗。希望您喜歡斯派根!”
威爾遜女士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托比就往保溫瓶瓶蓋里倒了一些淡紅色液體。一縷熱氣從湯里裊裊升起,一股煮熟的西紅柿的香味慢慢傳遍了整個教室。托比把一堆字母面投進湯里,等待著。
“呃,我沒有一我沒有勺子。”威爾遜女士低頭看著湯里漂浮的字母面。
托比把叉勺塞進威爾遜女士的手里,等待著。
全班同學目不轉睛地看著,有的興奮,有的緊張。一半的孩子站了起來,還有一些開始悄悄挪動到教室前排
“您吃到了什么詞,威爾遜女士?”亞倫關切地問。
威爾遜女士將湯里浮現出來的答案念給全班同學聽:“我的面條詞是…忘記(forget)。”
“哦!”全班同學集體感嘆。
“喝吧,威爾遜女士。湯很美味,您會喜歡的。”托比催促
威爾遜女士把叉勺浸到湯里,叉出f、o和r三個字母
“您沒有吃到完整的詞,威爾遜女士!”珍妮蹦到威爾遜女士面前,“您需要吃掉整個詞,它才有效!”
于是,威爾遜女士又把叉勺浸到湯里,讓g、e和t三個字母浮出湯面。她用顫抖的手將叉勺舉到嘴邊。
“不要掉了!”有人提醒
‘見證奇跡的時刻。”叉勺的末端終于送進了威爾遜女士的嘴里。
全班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靜靜地等待著。
托比打破沉默:“我們得測試一下。威爾遜女士,您覺得這湯怎么樣?”
威爾遜女士怔忙地盯著托比,然后低頭瞅了瞅湯,喃喃問道:“誰是威爾遜女士?”
發(fā)稿/莊眉舒插圖/武修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