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一株荷花
虛構一株荷花足以吸干一個人,太近會嗅到水腥味,太遠會丟失一握的清涼,人世間的難度莫過于講述和理解之間的那部分。
荷花來自上一株荷花,水來自天空,泥沼來自于遺忘,如此種種,你不能全部理解。
蓮子來自面壁的苦心。
我虛構一株荷花,是為了讓你從“荷花”一詞中看見我。
我向你講述我的故鄉,我的縣城,我的省份,幾個詞,包括一點諧音和口音的鏤空,土特產,名人名言,山川河流,經濟狀況,最后來一句吐槽,而你會說一個“好”字,從來如此。
荷花荷葉蓮藕,從來都不是一個整體。
九月,摩羯臺風途經海南,夜半,玻璃猛振,爆裂,大風大雨裹挾著千百粒細針矛沖入房間。
我相信你的心也在掛念著我。
惠 及
窗外是綠色的情緒,因為對面樓的住客喜歡花草。無形中,我也是他隱秘照顧的一只鳥兒,寫作累時,汲取他澆水剪枝的悠然。
花期,芽期,無甚看時,蓬勃根系也令人沉醉。
根系的本體是思想。
泥土黑暗,靜穆,一想到在深深的泥土下,轉化的神妙,生命戰栗和清涼,我就感到很小很具體的幸福。
高密度的街道人口組成了縣城的喧鬧,行走著,仿佛是從誰身上滴落下來的汗粒。而感受的過程,我用來填補寫作形成的黑洞。
微風斷裂,大片大片的匱乏裸露出來……南渡江在我眼前突然形成并來到枯水期……
九月,臺風將至,人,不得不加快放下心事……憂心如焚,都是徒勞。
夜晚的列車一次次讓我重新看見對面樓的植物,文明路86號,那里居住著的老者,應當曾是取走過山水的人,如今他把他的山水還給四鄰。
他的偶然性和必然性惠及了我。
及 物
詩人的目光在九月初的風里變得及物了——
黃竹鎮,路遠林深,綠色鋪在紫藍色野花上,帶來一種久遠而熟悉的氣息,你想念過的。
你看見了什么?你會為一片新葉、一個轉角、一朵云而在詩稿上鐫刻多少字?你真的看見了嗎?你發現自己的骨頭在向天空、大地呼喚古老的激情嗎?你發現笑吟吟的命運為他預備了誰和他共度余生嗎?
工人拍響大鐵門,六點鐘,床上的你一驚,翻身開門。
春天的記憶復蘇,秋天的真理熟透,夏日的午后你坐在風扇前吃西瓜,冬天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一堆火長燃不滅,所有的拼圖拼湊如今的生活,如今的你。
如今的日復一日。
記憶帶著你活過那么多的時刻,但你全力去看時,記憶只是一件不滿的容器,很多時候你不飲它的水,只聽它的與四壁交碰的回響。
記憶給你怎樣的直覺?鴻門宴抑或是煙花三月?
你獲得了怎樣的指導已無法可想,但你必須知道你過去的總和,你要知道如何自處。
地心引力一點點將潮汐引入夢境,浸軟了沙灘。星辰化作的人類,傾聽歡樂與哀愁。你哭與不哭都只出自你的需要,也許你會放棄,也許你會走得很遠,一個念頭就能回到愛人身邊。她眼角含笑,說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