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沈蔚藍的耳鳴又犯了。
校醫室的玻璃門映出她疲憊的臉,轉身離去前,校醫突然叫住她,遞來一張傳單,“周三下午,協和醫院和音樂學院聯辦的診療音樂課,對神經性耳鳴有效。我可以幫你預約!”
沈蔚藍揉了揉太陽穴,決定去音樂學院碰碰運氣。比起公園里的廣場舞音樂,鋼琴聲或許更適合她。
周三下午,光線斜斜地涂抹在音樂學院的紅磚外墻上。沈蔚藍站在樓下,聽著此起彼伏的琴聲,有片刻恍惚。按照指示,她來到三樓最角落的琴房,門虛掩著,傳出的不是機械的練習曲,而是一段她從未聽過的特別旋律。
推開門,一個穿著白大褂的清瘦男生正在調試腦電監測儀。他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制造出有規律的震動,突然,他抬頭看向她:“這是根據《臨床聲學》論文改編的干預曲目。周敘白,音樂治療專業。”說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左腕上的檀木手鏈擦過琴鍵。
“沈蔚藍,心理系?!彼ΧY貌地回答。不料男生接著說:“你推門時右手小指在耳后按了三下,左肩比右肩高了兩厘米——典型的耳鳴患者體態。你是被耳鳴困擾嗎?”沈蔚藍不自覺地摸了摸耳朵,害羞地點了點頭。
按照周敘白的指示,沈蔚藍戴上耳機,閉著眼聽著里面的音樂。等她再睜開眼睛時,看到夕陽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而他長密的睫毛則像五線譜上的休止符。
治療結束,沈蔚藍走出音樂學院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嘴角泛起愉悅的弧度,連路旁叢林里的鳥鳴都聽出了婉轉之音。
之后的每個周三下午,沈蔚藍都會如約出現在周敘白面前。久而久之,兩人越來越熟悉,從音樂到游戲,從美食到二次元,兩人總有說不完的話。
周敘白知道,她偏好“茉莉奶綠,三分糖”。于是每次治療的時候,他都會提前給她準備一杯。他告訴沈蔚藍,“心理學研究表明,適度的甜味能增強聽覺敏感性。”
看著沈蔚藍露出甜甜的笑容,周敘白總會寵溺地揉揉她微卷的頭發。
【二】
在第十二次治療的時候,周敘白說:“今天試試這個?!闭f完打開平板電腦,播放一段環境音,“校門口早餐車的油鍋聲,圖書館翻頁聲,還有籃球場上的哨聲——我做了降噪處理?!?/p>
沈蔚藍戴上耳機,閉上眼睛。那些日常聲響被重新編排后,竟呈現出奇特的敘事性。她仿佛看見晨光中的校園蘇醒過來,聽見知識在書頁間流動的聲音,感受到運動帶來的多巴胺沖擊。
那天治療結束,周敘白把她送到了宿舍門口。“三個月后,我要去維也納音樂學院留學?!?/p>
“我知道。我的耳鳴已經好了很多,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治療?!鄙蛭邓{強裝著笑意。
周敘白望著她久久沒有說話,半晌沉默后,他只是輕輕道了聲晚安。
但沈蔚藍那晚失眠了,半夜爬起來望著窗外,竟然看到銀杏樹下站著周敘白。
白大褂換成了深灰色針織衫,手里提著兩杯奶茶。他就那么站著,抬著頭看著沈蔚藍的宿舍窗口,似乎如望夫石一般。沈蔚藍不敢再往外探望,隔著一扇窗,兩人就這么對望著。
他們誰也沒提那一晚的事,仍舊按部就班地治療著耳鳴,如半熟戀人般一起泡圖書館,一起吃麻辣燙,一起喝奶茶。可時間似乎長了腳,走得特別快,周敘白離別在即。
一天深夜十一點,沈蔚藍的手機突然亮起:看你窗臺下。周敘白站在宿舍樓下,腳邊落滿銀杏葉,手里照舊提著兩杯奶茶“茉莉奶綠,三分糖”。
奔下樓那一刻,沈蔚藍的眼淚差點沖出眼眶,但她努力忍著,笑著祝福他前程遠大。
周敘白的臉上卻沒有笑意,“我把給你治療時編的曲目都打包好發給你了,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聽聽?!敝軘啄贸鲆粋€耳機,遞到沈蔚藍面前。
“還是你有情有義。放心,等你下次回來,我一定請你?!鄙蛭邓{笑著接過,拍著他的肩膀道。周敘白深深望了她一眼,“你明天能來機場送我嗎?”沈蔚藍用力點了點頭。
第二天,沈蔚藍如約把周敘白送到了機場。周敘白仍舊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臨走前對沈蔚藍說:“我肯定會回來的?!?/p>
看著飛機沖上云霄那刻,沈蔚藍忍了多時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想,他所謂的回來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
沒有周敘白的日子,單調乏味。特別是那該死的耳鳴,時好時壞。
實在支撐不住的時候,沈蔚藍就會拿出周敘白送給自己的耳機,聽著那些干預曲目。沈蔚藍發現,耳機上還刻著Lamp;B兩個字母。她想,這難道是自己和他名字的縮寫?
好幾次,她都想問問周敘白是不是這個意思,可微信發到一半,她又刪除了。她實在沒有勇氣去質問一個男人是不是喜歡自己。
由于時差的關系,兩人也很少互動,有時候一條微信發過去,好幾個小時后才能收到對方的回復。長此以往,再熱的心也變淡了。
但每隔十天,周敘白就會給她發一段自編的干預音樂。音樂里有汽車鳴笛聲,有德語、英語,還有混雜著各種生活氣息的音樂。沈蔚藍想,這難道是周敘白在國外聽到的各種聲音?
沈蔚藍把這些音樂放進自己的收藏夾里,沒事的時候就拿出來聽。有次,同事問她聽什么這么入神。她把耳機遞了過去,同事詫異地問:“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聲音???”沈蔚藍笑而不答,依然沉醉其中。
春去秋來,兩年多過去,沈蔚藍已經研究生畢業,進入當地一家心理咨詢機構,成了一名心理咨詢師。盡管她能為很多人打通心里的那扇窗,但她依然會被耳鳴困擾。同事也勸她試試別的治療方式,她都笑著搖頭。
離沈蔚藍25歲的生日還有三天,想著又將是一個人孤獨地吃著蛋糕追劇,沈蔚藍一陣落寞,耳鳴也不期而至。
突然,手機亮起,周敘白發來一張機票截圖,和寥寥幾個字:維也納到北京,單程,等我。沈蔚藍的心怦怦直跳。
兩年不見,周敘白更加帥氣俊朗了?!澳愕亩Q好些沒?”周敘白關切地問,沈蔚藍笑著搖頭。
周敘白拿出手機,發給了她一段音樂,“你現在聽聽,說不定就好了?!鄙蛭邓{半信半疑地戴起耳機,點開了那段音樂。竟然不是干預曲目,而是一首周敘白自己作詞作曲、唱給沈蔚藍一個人聽的情歌。
沈蔚藍詫異地望著周敘白,淚水上涌。
“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從校醫那里得知你有耳鳴的毛病,就主動讓校醫把我推給你了,我想用我的專業來治愈你。
可給你治療沒多久,我就收到了出國留學的通知,但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在留學前,把刻著我們名字的耳機送給你,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可你收了耳機,卻沒有下文,我以為你心里并沒有我。但我擔心你的耳鳴,還是忍不住定期給你編寫干預曲目,希望對你有幫助……”
周敘白話沒說完,沈蔚藍就沖進了他的懷里。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被耳鳴困擾了,因為她有了私人定制的療愈師。
編輯/呂曉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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