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展科研機構的智庫職能：德國保羅·埃利赫研究所的經驗與啟示

摘要：「目的/意義]在全球科技競爭加劇的背景下，我國科技智庫在政策支撐的專業化、時效性與國際參與等方面仍存在一定局限性，難以有效應對生物技術等高監管領域日益復雜的治理挑戰。德國保羅·埃利赫研究所（Paul-Ehrlich-Institut，PEI）作為生物醫藥和疫苗監管領域的重要科研機構，積累了智庫職能發展的實踐經驗，可為我國生物技術領域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提供借鑒。[方法/過程]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法，基于PEI官方文獻和報告，分析PEI從科研機構向具備智庫職能的綜合機構演化的路徑，包括其科研一政策互動模式、技術評估對政策制定的支撐作用以及國際合作推動生物技術治理創新。[結果/結論]案例分析顯示，PEI的智庫職能發展基于高水平科研基礎，通過技術評估的實證支撐、跨學科協同機制以及國際合作推動得以實現。結合其經驗和我國科技治理體系的現實需求，建議我國生物技術領域的科研機構在具備政策耦合性和組織適應性的前提下，增強智庫意識，提升將科研成果轉化為政策建議的能力；政府部門可通過機制建設與制度支持，優化科研一政策融合環境。通過雙向推動有效發展智庫職能，為國家生物技術創新和科技治理提供科學支撐。

1引言

當前，全球科技創新格局正經歷深度變革。生物技術作為戰略性領域，在推動經濟增長、維護國家安全、提升國際競爭力等方面發揮關鍵作用[-3]。近年來，各國政府紛紛強化生物技術政策布局。我國近期發布的多項發展戰略，明確將生物技術列為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并提出加強科技治理和政策支撐體系。然而，隨著技術復雜性的提升和全球化進程的加速，生物技術的推廣與應用面臨諸多挑戰，包括技術風險的有效監管、政策體系的適應性以及國際標準化的推進等[4-5]。

在全球科技治理格局快速變化的背景下，能否建立高效的科技政策轉化機制，將直接影響一個國家在生物技術領域的競爭力與國際話語權。

基于此，科技政策制定對科學證據的依賴程度不斷提高。科技智庫作為連接科學研究與政策制定的橋梁，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隨著國家科技治理體系的不斷完善，中國科技智庫的建設取得了一定進展，然而，科技智庫仍然面臨多重挑戰。一是，專業能力與政策影響力的脫節。科技智庫與科學研究機構及政策制定機構之間的協同機制尚未完全成熟，未形成依托政策、學科與創新優勢的良性互動，科研成果與政策制定之間的對接不夠緊密，難以及時響應前沿技術發展的治理需求[7-8]。二是，知識服務效能有限。部分科技智庫的研究成果在政策轉化過程中存在一定的滯后性，未能充分發揮其在實際政策制定中的潛在作用[9。三是，國際參與程度有限。中國科技智庫在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力相對較低[10-11]，難以更好地參與全球生物技術治理規則的制定。這些問題削弱了科技智庫對政策制定的支撐能力，并可能影響國家在生物技術領域的戰略布局。

為應對傳統科技智庫職能供給不足的挑戰，一種新趨勢正在興起，即由科研機構主動拓展其政策參與職能，探索從“科研成果產出者”向“科技政策支持者”的職能延伸。在展開這一路徑探討前，有必要厘清科研機構與智庫職能的本質區別：智庫職能主要指為政策制定提供獨立、專業的分析和建議的能力，注重政策適用性和實踐導向；而科研機構職能則以知識創新和技術突破為主要自標，強調學術原創性和理論深度。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并非意味著其必須轉型為智庫，而是在保持科研本位的前提下，拓展知識應用的范圍和影響力，將科研成果更高效地轉化為公共政策供給有學界研究表明，政策制定正從線性知識轉移模式向多主體協作模式轉變，以增強政策的科學性與適應性[12-14]。在這一轉變過程中，科研機構憑借其在前沿科學研究、系統化數據積累等方面的專業優勢，可以更直接地滿足政府決策對專業性與時效性的需求[15]。當然，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應基于其研究領域與政策的緊密關聯程度、組織能力和現有智庫生態進行審慎評估。這種智庫職能的發展在生物技術等高監管領域具有特殊價值：一方面，此類領域政策制定高度依賴科學證據與實時反饋，技術復雜性要求決策機構與科研系統形成持續互動機制；另一方面，這些領域在全球治理中高度嵌入國際標準體系，對政策參與的國際化能力提出更高要求。科研機構通過直接參與政策咨詢、技術評估和治理合作，能夠彌補傳統智庫在應對快速變化的科技治理需求方面的不足，更有效地推動政策制定的科學化與前瞻化。本文聚焦這類高監管科技領域，探討科研機構如何將其科技專長轉化為政策影響力，在保持科研本位的同時，實現職能的有機延伸。

對于適合發展智庫職能的科研機構而言，如何將學術專業性與政策影響力有機結合，構建可持續的政策參與機制，成為值得探討的問題[16]。德國保羅·埃利赫研究所（Paul-Ehrlich-Institut，PEI）在探索這一問題上積累了豐富經驗。作為生物醫藥和疫苗監管領域的重要科研機構，PEI在長期發展過程中嘗試發展智庫職能，以促進科研一政策一治理的有效銜接。其從科研機構發展為兼具智庫職能的科研機構過程，可以為我國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提供有益借鑒。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方法，分析PEI從科研機構向兼具智庫職能的科研機構演化的路徑和實踐經驗，以期為我國生物技術領域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提供參考和啟示。

2保羅·埃利赫研究所：研究方法與案例背景分析

PEI自19世紀末成立以來，經歷了從疫苗研發機構，到國家級生物醫學研究和監管機構，再到在生物技術治理中發揮智庫職能的綜合性機構的演變。

2.1 研究方法與案例選擇依據

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方法，通過分析PEI從科研機構向兼具智庫職能的演化過程，探討科研機構發展智庫職能的可能路徑。本文基于對PEI的官方報告、學術出版物、政策文件和國際合作項目成果的梳理，考察其發展歷程、組織架構與智庫職能的形成機制。

選擇PEI作為研究對象，主要原因如下：一是，PEI作為生物醫藥監管領域的科研機構，其研究內容與政策需求相關，體現出科研與政策結合的特征；二是，PEI從疫苗研發機構發展為兼具科研、監管與國際合作職能的機構，其職能演化過程為分析科研機構如何拓展智庫職能提供了參考樣本；三是，PEI在生物制劑監管和標準制定中扮演的角色，展現了科研機構參與國際治理的路徑，其合作經驗對中國科研機構提升國際參與度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四是，德國的科技治理體系為科研機構參與政策制定提供了制度基礎，PEI的實踐反映了科研與政策決策銜接的一種組織模式。

PEI的發展經驗雖然根植于德國特定的制度環境和科技治理傳統，其整體模式難以簡單移植，但其在高監管領域構建科研與政策互動機制的實踐仍具有一定的跨文化適用性。本文重點探討其從科研機構向兼具智庫職能的演化過程、內外部驅動因素及其在全球生物技術治理中的實踐成效，從中提煉可為我國類似機構提供借鑒的實踐啟示。

2.2成立背景與歷史沿革

PEI成立于1894年，原名為疫苗和血清研究所（Institut fur Serumforschung und Immunitatsfor-schung），由德國著名免疫學家保羅·埃利赫（PaulEhrlich）創立[17]。該研究所的首要任務是應對當時的傳染病危機，專注于疫苗和生物制劑的研發與質量控制。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PEI的設施遭到轟炸，1944年，該研究所的部分工作遷移至馬爾堡，并更名為國家實驗治療研究所（StaatlichesInstitutfurExperimentelle Therapie）[17]。這一階段，該研究所繼續進行與免疫學和血清學相關的研究，并在德國境內扮演著重要角色。

1947年，該研究所更名為保羅·埃利赫研究所，并成為國家實驗治療管理局（StaatlicheAnstaltfurExperimentelle Therapie）[17]。根據《建立血清和疫苗高級聯邦機構法案》（GesetzzurErrichtungeinesBundesamtesfurSeraundImpfstoffe），1972年，PEI正式成為一個獨立的高級聯邦機構，并擴展了其職能，設立了新的醫療生物技術事業部，以及專門的血液學和輸血醫學部門[18]

進入21世紀后，隨著健康治理需求的變化，PEI逐步擴展了研究領域，特別是在基因治療、體細胞治療和生物制劑安全評估等方面展開深入研究[18]。同時，PEI加強了與世界衛生組織（WorldHealthOrganization，WHO）和歐洲藥品管理局（EuropeanMedicinesAgency，EMA）等國際組織的合作，推動了疫苗和生物技術產品的監管標準化[18]。隨著國際合作的深化，PEI在生物技術治理體系中扮演了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并逐漸增強其智庫職能。

2.3 組織架構的演變

PEI的組織架構隨著職能擴展而不斷調整，形成了科研、監管和政策支持相結合的多職能體系[19]。管理層，負責機構的戰略規劃、資源分配和跨部門協調，是確保研究方向與政策需求緊密對接的核心；科學研究部門，通過多學科協作生成高質量數據，為技術評估提供科學依據；技術評估部門，則專注動態審批、風險監控和政策建議，通過實時數據監測優化市場監管；國際合作團隊，負責推動技術標準化與能力建設，積極參與全球健康治理；行政支持部門，提供財務、人力資源和后勤保障，確保機構高效運轉。PEI通過多職能協同架構，不僅加強了各職能部門之間的協作，還為PEI發展智庫職能提供了堅實的組織基礎。PEI現在的組織架構如圖1所示。

圖1PEI組織架構

Figure1 Organizational chart of PEl

2.4資金與資源支持

PEI的多元化資金來源為其科研和智庫職能的協同發展提供了重要支撐。其核心預算主要來自德國聯邦衛生部（BundesministeriumfuirGesundheit，BMG），用于支持基礎科研和技術評估活動。此外，PEI還通過德國聯邦教育與研究部（Bundesministerium fur Bildungund Forschung，BMBF）、德國研究基金會（DeutscheForschungs-gemeinschaft，DFG）以及歐盟項目獲取第三方資助，支持特定科研項目和國際合作。

《2021/2022雙年度報告》（BiennialReport2021/2022）數據顯示，PEI籌措了總計18.935，806歐元的第三方資助，其中，政府資助占主導地位；德國聯邦衛生部提供的資金約占第三方資助的54% （10，209，940歐元），主要用于支持PEI的核心科研和技術評估活動。其他資金來源包括德國聯邦教育與研究部、德國研究基金會等。PEI的資金來源結構反映了其作為綜合性機構的多元化資金支持，為PEI在生物技術治理中發揮智庫職能提供了堅實保障。表1顯示了PEI各大資金來源的具體構成[20]。

表1PEI2021/2022雙年度第三方資助來源及構成比例 Table1 The sources and proportion of third-party funding received by the Paul Ehrlich Institute （PEl） in the 2021/2022biennium

3科研與技術評估在保羅·埃利赫研究所發展智庫職能中的基礎作用

PEI作為德國聯邦疫苗和生物醫學研究的權威機構，其智庫職能的形成深深植根于其卓越的科學研究和技術評估能力。這一基礎作用不僅為PEI在生物技術治理中的政策建議提供了堅實的理論與數據支撐，更奠定了其在國際公共衛生政策中的重要地位。通過多學科交叉的科學研究和系統化的技術評估，PEI成功將科研成果轉化為政策決策的核心依據。

3.1高水平科學研究為政策研究提供理論支持

PEI的研究涵蓋了免疫學、感染學、血液學、基因治療等多個方向。科學研究不僅為新興療法的應用提供理論依據，還確保其安全性和有效性。例如，PEI的免疫學小組專注于疫苗研發和免疫治療的研究，不僅推動了疫苗安全性研究，還為健康政策的制定提供了科學依據[21]。PEI的感染學小組通過研究新興病毒和細菌的免疫反應，為應對新型傳染病提供了重要數據支持。在基因治療和分子生物技術領域，PEI開展了對基因治療方法和病毒載體等技術的研究，評估其安全性和有效性，為監管機構提供了科學依據[22]。通過這些研究，PEI不僅推動了生物技術的技術標準化，也助力保證這些新興技術安全應用。

PEI每年在高影響力的國際期刊上發表60余篇學術論文，涵蓋疫苗研發、基因治療、生物制劑質量評估等關鍵領域[23]。這些研究成果不僅豐富了生物技術領域的理論體系，更為國際政策制定提供了科學依據。

PEI的科研優勢不僅體現在持續的研究成果的產出上，更體現在其研究議題的政策導向性及其對生物技術治理體系的深度支撐上。PEI通過跨學科的研究團隊和多層次的國際合作，將科研成果直接轉化為政策建議，為全球生物技術治理提供了理論支持。

3.2技術評估為政策制定提供實證依據

在高水平科研的基礎上，PEI的技術評估職能為政策制定提供了關鍵的實證數據支持。PEI的技術評估涵蓋疫苗接種后的不良反應監測、藥物警戒系統、基因治療的臨床評估等方面，通過系統化的評估機制，確保了政策建議的科學性和可行性。

PEI建立了數據收集與監測系統，這使其技術評估建立在大量一手數據基礎上。在疫苗和藥品的安全性評估方面，PEI通過動態藥物警戒系統長期監測疫苗和藥品的不良反應數據，為疫苗接種策略和藥品監管提供關鍵數據支撐。2021—2022年，PEI共處理了259，132例和203，036例不良反應報告，涵蓋疫苗及其他藥品的安全性監控。這些數據為疫苗接種策略的調整和藥品監管政策的優化提供了實證依據；與此同時，PEI完成了1，191項藥物警戒評估，為各國政策制定者提供了科學的數據支持，幫助其制定更加精準的公共衛生政策[24]。在2022年和2023年，PEI分析了8，659例疫苗接種后的疑似不良反應報告，這些數據為各國疫苗政策的調整提供了科學依據[25]

PEI開發了基于風險分層的評估方法，提升了技術評估的科學性與政策適用性。在基因治療與先進療法的監管方面，PEI通過系統的臨床試驗數據分析，將復雜的生物安全風險轉化為可量化的監管指標，為新興基因療法和細胞治療產品的審批提供科學評估，確保其安全性和有效性[26]。PEI的評估結果被廣泛應用于生物技術政策的制定中，推動了生物技術的技術標準化和政策科學化。在血液制品和組織細胞產品的安全評估方面，PEI依托血液監測數據，確保血液制品符合國際安全標準，并通過科學評估為公共衛生政策制定提供數據支撐[27]。這種結合常規監管和前瞻性風險評估的方法，使PEI能夠在識別監管空白的同時提出具體的政策改進建議，不僅提高了政策制定的科學性和可行性，也提升了PEI在生物技術治理中的智庫影響力。

此外，PEI通過拓展技術評估傳播方式，提高評估成果的政策影響力。PEI與德國聯邦藥品和醫療器械研究所（BundesinstitutfurArzneimittelundMedizinprodukte，BfArM）聯合發布的《藥品安全公告》（BulletinonDrugSafety）季刊，成為藥品安全性監控的重要工具。該季刊以系統性的風險分析和監測為基礎，涵蓋COVID-19疫苗、多發性硬化癥治療藥物等特定藥品的不良反應監測與數據分析[28]。這些持續發布的監測結果，不僅為歐盟范圍內藥品安全性評估提供了最新信息，也為全球藥品和疫苗監管政策的調整提供了科學依據。通過這一機制，PEI有效推動了藥品安全性監控的標準化和政策優化。

4保羅·埃利赫研究所的智庫職能發展路徑

隨著生物技術治理需求的不斷變化，PEI逐步從單一的科研機構演化為具備智庫職能的綜合性機構。這一演化過程不僅源于其內部科研與政策職能的有機融合，更受到外部國際合作和政策建議需求的推動。PEI的演化路徑展示了科研機構如何通過內部協同與外部聯動，逐步形成在全球治理中的智庫角色。

4.1內部協同：科研與政策職能的有機融合

PEI的智庫職能并非外部政策壓力的直接產物，而是其內部職能拓展的自然延伸。作為德國聯邦疫苗和生物醫學研究機構，PEI不僅承擔基礎研究和生物醫學產品的安全性評估，還負責監管和政策支持，使科學研究直接服務于技術監管和公共衛生政策制定[29]。通過跨學科協作、科學顧問委員會（ScienceAdvisoryBroad，SAB）和數據驅動的政策反饋機制，PEI確保政策建議建立在最新科研成果和技術評估基礎上，強化科研與政策的銜接，鞏固其智庫職能并擴大國際影響力。

PEI建立了跨學科協作體系，確保研究成果能夠直接服務于監管決策，并促進智庫職能的深化。該研究所整合了免疫學、基因治療、生物制劑等不同領域的研究資源，并設立跨學科團隊，該團隊由免疫學家、藥理學家、流行病學家、生物統計學家、公共衛生專家及政策分析師共同組成。這種組織模式使PEI的科研成果與政策需求能夠同步匹配，從而推動科學研究在政策制定中的應用。此外，PEI在研究規劃階段就積極考慮政策導向，以確保科研議題與生物技術治理需求保持一致。

除了擁有高水平的國際化專家團隊，在疫苗、生物制劑及先進療法監管方面具備深厚的專業背景，PEI還設有科學顧問委員會（SAB），其成員來自德國及國際知名研究機構、大學、醫療機構和監管機構，涵蓋免疫學、病理學、病毒學、血液學、生物制劑、基因治療等領域[30]。SAB不僅為科研方向提供戰略指導，還通過定期評估、政策咨詢和技術建議，提升PEI在全球生物技術治理中的影響力。SAB的多元化專家網絡，不僅強化了科研與政策需求的耦合度，也進一步鞏固了PEI在生物技術監管與政策制定中的智庫職能

此外，PEI依托數據驅動的政策反饋機制，提高生物技術監管的響應能力。通過持續的市場監測、藥品安全性數據分析和生物技術產品審批數據的積累，PEI為政策制定提供實時科學依據，確保監管體系能夠及時適應技術變革。

4.2 外部驅動：國際合作與政策建議推動智庫職能形成

PEI智庫職能的發展不僅依賴內部科研與政策職能的融合，也受到國際合作和全球治理需求的推動。PEI通過與世界衛生組織、歐洲藥品管理局等國際組織的緊密合作[31]，在政策討論過程中提供科學建議和專業意見，參與歐盟層面的監管決策過程，使其科研成果能夠作為政策制定的參考依據，逐步擴展其在全球生物技術治理中的影響力，從而形成具有全球視野的智庫職能。

PEI參與的多個全球健康項目，如VaccTrain、VaccTrain2.0和VaccRelease，提升了疫苗監管和藥品安全管理能力，推動了其智庫職能的形成[32]。這些項目不僅幫助低收人和中等收入國家建立健全的生物制劑監管體系，還通過技術支持和政策建議，強化PEI在全球健康治理中的影響力。VaccTrain項目通過為多個國家的監管人員提供專業培訓，提高低收人和中等收入國家在藥品生產、審批和安全性監控方面的能力，助力全球疫苗接種和藥品使用的安全性[33]。作為VaccTrain項目的延續，VaccTrain2.0項目旨在進一步提升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的藥品、疫苗及其他生物制品的監管能力[34]，尤其關注新興生物技術產品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評。同時，PEI的VaccRelease項目為疫苗的上市和批準提供支持，推動疫苗供應鏈的規范化[35]。這些項目使PEI積累了在不同政策環境下開展咨詢工作的經驗。

PEI通過多層次國際交流，形成了廣泛的專業網絡。通過與各國監管機構、學術機構和國際組織的持續交流，PEI建立了廣泛的專業合作關系。這些交流活動不僅拓展了PEI的專業視野，也為其提供了了解不同國家監管需求和政策環境的機會，豐富了其政策咨詢的知識基礎。

5保羅·埃利赫研究所智庫職能在全球治理中的成效與實踐

PEI在全球生物技術治理中的智庫職能逐步顯現，并在科研成果的政策轉化和國際合作中的治理模式創新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其在科學研究、技術評估和政策建議的緊密結合，不僅推動了公共衛生政策的科學化進程，更促進了國際治理結

構的制度化發展。

5.1科研成果的政策轉化與對國際公共衛生影響

PEI通過其高水平的科學研究和嚴謹的技術評估，積累了大量實證數據，進而將之轉化為科學性強、可操作性高的政策建議。這一政策轉化不僅在德國國內產生了深遠影響，也在國際層面為公共衛生治理提供了重要參考。

PEI以其科學研究和技術評估為基礎，將大量實證數據轉化為具體的政策建議，促進了生物技術治理體系的制度化發展。2021—2022年，PEI共提供582次科學建議，涵蓋從國家到跨國層面的多層次政策領域。其中，435次建議是針對國家級政策，強化了德國國內生物技術治理的科學基礎；135次建議是面向歐洲區域政策，推動了跨國政策協調與監管一致性；12次雙邊合作建議則體現了PEI在國際合作中的橋梁作用[20]這些建議覆蓋了疫苗接種策略優化、新興療法的監管、藥品安全性監測等多個領域，反映了PEI在技術治理中的廣泛參與和科學貢獻，不僅提升了政策的科學性，還推動了國家和區域層面的治理創新。

在具體政策制定的實質性貢獻方面，PEI在多個關鍵領域推動了政策的實質性改進。PEI通過多個技術支持項目幫助低收入和中等收入國家制定和實施科學依據充分的政策。例如，PEI通過BloodTrain項目，致力于改善加納、尼日利亞、坦桑尼亞、贊比亞和津巴布韋等伙伴國血液和血液制品的質量、安全性和供應，幫助加納制定國家級血液安全監管標準和政策框架，并通過培訓研討會支持政策實施；在BloodTrain項目的支持下，加納于2022年10月發布了兩項國家血液警戒指南，以提高血液和血液制品的安全性。這些指南現在仍對加納的監管機構、獻血機構和醫院具有約束力[36]，為加納的監管機構和醫療系統提供了明確的政策框架，提升了其血液安全管理水平，為當地公共衛生體系的完善奠定了基礎。

PEI的能力建設也帶來了長期政策影響，PEI協助盧旺達藥品管理局建立的疫苗批次測試政策，不僅改善了盧旺達的疫苗監管體系，在當地起到示范作用，還為非洲藥品管理局（AfricanMedicinesAgency，AMA）政策體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礎[37]。

這些政策的制定和實施展示了PEI在全球生物技術治理中促進政策轉化的能力，并體現了其科研成果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應用價值。

5.2 國際合作推動的治理模式創新與制度演進

PEI的國際合作項目不只限于技術支持和數據共享，更在推動全球生物技術治理模式創新和制度標準化方面發揮了深遠影響。這些合作項自通過跨國合作和多邊協同，促進了國際生物技術治理體系的結構性改革和制度演進。

在治理模式創新方面，PEI在新冠疫情期間積極參與由歐洲藥品管理局和國際藥品監管機構聯盟（International Coalition of Medicines RegulatoryAuthorities，ICMRA）主導的滾動審查機制和分階段審批機制的實施[38]。這些機制有效縮短了疫苗審批的時間，使疫苗能夠在確保安全性和有效性的前提下，加速進人市場。在此期間，PEI主要提供了科學評估和安全性數據支持，確保疫苗在審批過程中的科學性和可靠性。盡管PEI并非這些機制的主導機構，但其科學貢獻在推動審批流程科學化和透明化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這些機制雖主要應用于歐洲，但為其他地區的藥品監管機構提供了重要的參考。

除了疫苗審批機制改革，PEI在推動新興療法標準化方面也具有重要作用。通過參與基因治療和細胞治療的國際合作項目，PEI為新興療法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評估提供了系統的數據支持和方法論框架。這些標準化工作不僅提高了新興療法的安全性，也為不同國家和地區的監管協調創造了條件。

PEI通過參與BloodTrain、NextGeneration、VaccTrain、VaccTrain2.0和VaccRelease等國際合作項目[32]，在實現醫藥產品授權和安全領域的目標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實現了跨國治理結構的發展。通過與非盟發展署一非洲發展新伙伴關系（African Union Development Agency-New Partner-shipforAfrica’sDevelopment，AUDA-NEPAD）和世界衛生組織等全球合作伙伴的緊密協作，PEI不僅提升了合作國家的監管能力，更推動了跨國治理結構的標準化與協調。這種跨機構和跨國界的合作模式在提升非洲國家在生物技術治理中的自我管理能力的同時，也為全球公共衛生治理提供了可復制的治理模式。

啟示與建議

在全球科技競爭加劇和生物技術治理挑戰日益復雜的背景下，以生物技術與公共衛生等為代表的高監管領域，科研機構在推動科技政策科學化、精準化和國際化方面具有獨特優勢與發展潛力。基于PEI發展智庫職能的實踐經驗，并結合我國科技治理體系的現實需求，本文提出以下建議。

6.1強化科研機構的內生能力建設

PEI的發展路徑表明，科研機構若要有效承擔智庫職能，必須具備一系列與政策服務相匹配的內生能力。這些能力不僅是其參與科技治理的基礎，也是其實現科研成果政策轉化的核心支撐。6.1.1增強科研機構的智庫意識，推動政策影響力提升當前，許多科研機構仍聚焦學術研究和技術突破，而對政策需求和治理體系的適應性關注不足。PEI的經驗表明，機構層面的戰略定位和組織支持對發展智庫職能具有促進作用。隨著科技治理需求的提升，我國科研機構應主動轉變思維模式，加強政策研究能力建設，在研究規劃階段充分考慮政策導向，使科研方向與社會發展需求相結合；建立跨學科團隊，將政策分析專家納入科研團隊，促進科研一政策的早期對接。此外，科研機構的智庫建設不應僅依賴單獨的政策研究團隊，還應鼓勵科研人員積極參與，提高其政策意識，使科研成果更有效地服務于政策制定，從而增強科研對公共治理的貢獻。

6.1.2構建科研成果的政策轉化機制，強化智庫職能落地科研機構在具備智庫意識的基礎上，需面對如何將科研成果有效轉化為政策建議的實踐挑戰。PEI的實踐顯示，建立系統化的轉化機制有助于科研成果向政策建議的有效轉化。科研機構應建立完善政策轉化機制，以確保科研成果不只停留在學術研究階段，還能夠有效融入政策制定過程。科研機構應設立政策轉化平臺，通過政策簡報、智庫報告、行業白皮書等形式，使科研成果能夠快速傳遞至政策制定者，并及時提供決策支撐。同時，科研機構需加強政府合作對接，使研究成果能夠與政策需求有效匹配。此外，鼓勵科研人員更積極地參與政策評估和標準制定，將專業科研成果轉化為政策制定者易于理解和采納的表達方式，推動政策建議建立在最新科學證據基礎之上。

6.1.3拓展國際合作網絡，提高科研機構的全球影響力在生物技術全球治理中，中國科研機構的參與度和影響力有待進一步提升。生物技術治理涉及國際標準化、跨國監管協調、技術風險評估等多維議題。生物技術與公共衛生領域的科研機構不僅要增強國內政策影響力，也需積極融入國際治理體系。PEI的經驗表明，國際合作是智庫職能發展的重要驅動力。我國的科研機構應加強與世界衛生組織、國際藥品監管機構聯盟、國際標準化組織（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forStandard-ization，ISO）等國際平臺的合作，在生物安全、基因治療、藥物監管等關鍵領域提出政策建議，從而提升國際話語權。同時，科研機構應加強與國外研究機構、智庫、高校的聯合研究，在科技政策、數據共享、倫理規范等方面推動國際協同。此外，應鼓勵科研人員參與國際項目、全球標準制定等工作，提升其在國際科技治理中的個人影響力。通過這些國際參與，科研機構可以在吸收國際經驗的同時，結合中國國情進行創新性發展，從而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科研一智庫融合模式。

6.1.4確保政策建議的科學性與前瞻性，提升智庫成果實效性政策建議的質量直接關系到智庫職能的實效性。PEI通過系統化的數據分析和多學科評估，確保其政策建議既有科學基礎又具有實用性。在生物技術與公共衛生治理日益復雜的背景下，科研機構在推動技術創新的同時，應該特別注重政策建議的科學性、前瞻性和可操作性的平衡，以適應未來科技變革的需求。政策制定不僅要回應當前技術發展趨勢，還需兼顧社會接受度、法律合規性和倫理風險，確保其符合科學發展方向，能夠有效支撐公共治理和產業發展。科研機構可建立數據驅動的監測體系，通過長期跟蹤技術演進、產業動態及政策執行效果，提升政策建議的科學性和適應性。此外，政策建議不僅要具備科學性和前瞻性，還需兼具可操作性，避免停留在理論層面。科研機構應結合實際案例和應用場景，提出具備針對性和實施可能性的政策建議，真正發揮科研機構的智庫價值。

6.2完善科研一政策融合的外部支持體系

科研機構在發展智庫職能方面具有重要潛力，但其實現過程可能面臨制度支持不足、跨界協同機制需完善、政策轉化資源有限等現實挑戰。為促進科研機構更有效地參與政策制定，政府相關部門應從制度供給和機制創新層面提供支持，著力構建更具開放性與可操作性的科研一政策協同體系。

6.2.1搭建科研機構與智庫協同對接平臺考慮到科研機構和傳統智庫在職能定位、組織形式和資源配置方面存在差異，建議政府搭建由科技部門牽頭、科研機構與智庫協同對接的平臺，鼓勵聯合開展重大政策研究、協同提交政策建議，并推動數據共享、人才交流等機制化協作。該平臺可作為橋梁，打通科研成果向政策建議的轉化通道，實現科研機構與智庫在專業性與政策導向之間的互補共贏。

6.2.2建立科研成果政策轉化激勵與資助機制為鼓勵科研人員將研究成果面向政策需求進行轉化，建議相關工作納入科技項目績效評估中。通過為政策解讀、簡報撰寫、證據整合等活動提供明確的資助類別與績效導向，激勵科研機構更系統地參與政策研究，提升科研成果的公共價值實現能力。

6.2.3推動科研與政策領域的跨界人才流動當前，科研人員與政策制定者之間在語言體系、知識結構與工作機制上存在一定差異。為了推動科研成果向政策建議順利轉化，建議政府支持設立政策聯絡崗位試點，在部分科研院所或重點實驗室中設立兼職政策研究崗位，同時鼓勵智庫或政府政策部門引入具有科研背景的專家型人才。通過交叉任職、輪崗交流和聯合培養等方式，促進科研人員和政策研究人員之間的理解與合作，促使科研與政策領域的知識能夠有效銜接。

6.2.4完善科研成果政策報送與反饋機制當前，科研成果轉化為政策建議的路徑仍不夠清晰，可能導致部分有價值的研究成果未能及時進人政策制定流程。建議政府主管部門推動建立科研成果報送的常態化機制，明確科研機構提交專報的流程規范和對口渠道。針對生物安全、公共衛生等重點議題，可設置快速響應機制，使高質量科研成果能夠及時傳達至相關決策部門。建立專報采納反饋制度，定期向科研機構反饋建議的審閱、采納及應用情況，推動形成“成果提交一政策采納一效果反饋一持續激勵”的良性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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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貢獻說明：

李莎：論文選題確立，論文撰寫與修改；

沈東婧：框架設計，論文指導與修改。

Abstract： [Purpose/Significance] In thecontext of intensified global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competition， China’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think tanks exhibit certain limitations in terms of policysupport specialization， timelinessand intermational participation，and itisdiffcult toeffectivelycope withthe increasinglycomplex governance challenges in high-regulatory fields such as biotechnology.The Paul-Ehrlich-Institute （PEI） in Germany， as an important 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ion in the field of biomedicine and vacine regulation，has accumulated practical experience in developing think tank functions，which can provide valuable refere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think tank functions of 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ions in China’s biotechnology field.[Method/Process This study employsa case studyapproach，basedonPEI'soficial documents and reports，toanalyze theevolution path of PEI fromascientificresearch institutiontoacomprehensiveinstitutionwiththinktankfunctions，including itsscientific research-policy interactionmodel， the supporting role of technology assessment inpolicy making，and interational cooperation to promote innovation in biotechnology govermance. [Result/Conclusion] This case analysis shows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PEI's think tank functions is grounded in a high-level scientificresearch foundation，realized through empirical support from technologyassessment， interdisciplinarycollaborative mechanism，and the promotion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Based on their experience and the practical needs ofChina’s science and technology goverance system，this studysuggests that scientificresearch institutions in China’s biotechnology field，provided they possss policy relevance andorganizational adaptability，should strengthen their think tank awareness and improve the capacity to translate scientific research results into policy recommendations.Meanwhile，govermment departments can facilitate the development ofresearch-policy integration by strengthening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and providing policy support.Through joint efforts from both sides，think tank functions can be effectively developed to provide scientific support for national biotechnology innovation and governance.

Keywords： biotechnologyscience and technology governance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ionthink tank functionspolicy transformatio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