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景象 [組詩]

蔣烏，原名蔣然，80后?，F居長沙。作品發表于《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芙蓉》《漢詩》《星星詩刊》《延河》《文藝生活》《四川詩歌》《文學天地》等刊，有詩集《夢象》兩部，散文集《尋找向天鎮》。

緩沖地帶

我喜歡把家中所有的

衣服和褲子

垂掛在門左右的天花板下

衣服和褲子由上往下

一件件

一條條

懸落下來

猶如自制的瀑布

正好可以遮住我們的頭部位置

適合緩沖一下

去看門前路上走過來的人

也適合把爸爸媽媽的

責罵聲

緩沖一下

再進入到我們的耳朵里來

寵物交流會

夜晚的寵物交流會馬上要開始了。

到達會議場地后，我發現我還沒有自己的寵物。

我不得不挖空心思去尋找一只來。

我跑進一條無人的街巷，

眼神在那里和一只警覺的流浪貓相遇，

千方百計將其抱將過來。

讓它熟悉我的體味、我的聲音。

我不知道寵物交流會上大家會做些什么事情，

主人們打扮得千奇百怪，

寵物也被打扮出奇形怪狀的造型。

我在疑問，交流會上他們所在乎的是什么？

是不是將各自寵物的壞習慣和缺點偷偷告訴另

一個人，

是不是寵物們集體拋棄它們的主人，

短暫地獲得一絲寧靜，

讓它們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我沒有參加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寵物交流會，

夜色中寵物們睜著發光的眼睛，

趴在主人們的懷中，

向外太空發射出怪異的信號。

而我還在姐姐的幫助下，

耐心地告訴這只撿回來不久的野貓，

學會用上貓砂——

告誡它不要隨地大小便。

月光下的改裝車

月光很長，照耀著我們的村落

大人們坐在門前的矮凳上

細聲細語交流著各自一天的經歷

村路上，有人推來一輛改裝的車子

它的形狀是這樣的：

一臺強勁有力的摩托車拖帶著

一塊平整而干凈的后座平臺

平臺上站立著父親和四五個趕往村落中央的人

猶如騎在一匹向前推進的戰馬之上

眾人迎接月光的降臨，讓山間晚風吹拂自己

駕駛改裝車匹的是我的一個堂哥

他游戲人間一般

一會兒在村人的詢問聲中停下轟隆隆的車子

一會兒又在月光之下清點車后乘坐者的數量

和我們談論起一件村上有趣的事情

古老的石頭

我們熱衷于尋找古老的石頭，

在地平面上發著亮光的石頭，

把光從內部拱出地表的石頭，

穿射我們整個宇宙。

在一塊空曠的野地里，

我們證實地上的石頭都有數百萬年之久。

我們腳踩著的漫山遍野的石頭，

每一顆石頭都感到自己和久遠的歷史相互觸

摸——

一陣歷史榮光的震顫從腳往上通透全身。

我們坐在地面上，

享受著這難得的時光。

想到我們再也不會遇到這么多

隨處可見的久遠的石頭了。

我們舍不得離開這里，

呆呆地看著宇宙中遙遠的星光

閃過來閃過去。

為老去的父親尋找工作

通過關系，我在廠址建于某個山洞的工廠

替父親尋求一份工作

我提前給他填好簡歷和報名表

我獲悉這次報名的共有三人

除了上年紀的父親

其他兩位都是年輕人

按照競聘要求，

大家需要經過一次測試。

我們看見兩位年輕人很快就通過了自己的測試。

而父親姍姍來遲，

主考官鑒于我在現場才答應再給父親一次機會。

父親應聘的職位是爆破工，

年輕時父親經營著自己的碎石場，

這樣的事情做過很多次。

這次測試的項目為——

當點燃導火索時，

你奔跑的速度是否快過導火索燃燒的速度。

測試中，

父親臉上的自信表現得像一個孩子，

可是他的腳步蹣跚得讓他

不敢再相信自己。

膽大者游戲

和夜色中刻意掩飾自我容貌的人

玩一個膽大者的游戲

名字取為“鬼壓鬼”

規則我們也是隨意想想，說個大概

想到了就脫口說出來

就在這一次我們想到的是

趁夜黑風高，一個人離棄人群

穿著純黑的衣裳

打扮成一身鬼的模樣

不聲不響地跑到“瘋蒙垓”——

在鬼密集的地方，全身趴在一塊地上

口中不停地說一種只有鬼才知曉的語言

等待眾鬼從黑暗中發現

再隨機進一步激怒一只鬼

設法將它裝進事先帶過來的黑袋子里面

作為戰利品回到人群中間

體育課

我們在學校后的山坡上上一節體育課，

大家高高興興，主動排起隊列。

隊伍橫跨距離很長，整肅的時候，

口令不時以最左邊的人為基準，

所以右側的人不得不跑很遠的路，向左靠齊。

有時又聽見口令喊以最右邊的人為基準，

左側的人不得不急急忙忙，

跑很遠的路到右邊去。

體育課沒有固定的內容，

老師只是負責把我們從教室里放出去，

大家集思廣益讓課堂更生動。

經過多次嘗試，我們找到了一種更好的鍛煉

方式——

全班的人來到一個類似保齡球場的地方，

場地里面擺放著兩張乒乓球桌，

每張桌子前都有一個黑白電視作為顯示屏，

乒乓球桌上架著蹺蹺板，

我們讓兩邊各坐著一個人，

這邊下去，那邊上來，

其中一人在升上去的時候

要快速念出屏幕中顯示出的某個人的名字。

后面大家覺得只念出名字難度不夠，

有人提議在念出名字后要講出關于這個人的一

個故事，

這樣體育課變得更加生動有趣起來。

重 影

因一些喜事，我在村頭修有兩座亭子的地方

擺了幾桌酒席。

桌椅擺在人們荒蕪的田間地頭

碰巧的是

這一天，辦酒宴的還有另一家

他們非得也把酒席的地點安排在這塊區域。

這樣兩家酒席就緊挨著了。

我們兩家人并不尷尬，

雖說前來吃酒的人大多各不相同，

但也有遇到是兩家都要來的客人，

我們兩家就彼此商量好，

安排他們坐在酒宴重合的地方——

就是兩個酒宴相交的

那塊陰影區域。

尋找向天鎮

向天鎮在哪里？

我們中間并沒有人知道

可是我們要去傳說已久的向天鎮

據說它在衡陽的方向

在崇山峻嶺之中

有一條消失已久的古道

向前是東瀛鎮，再往上走

草木掩映著的石板路通向一座

云霧里隱匿的城鎮

在鎮中有一個由精密的齒輪構成的站臺

火車發出嗚嗚聲不定時來臨

乘著它可以抵達一個人的童年之境

運氣好還能遇見那些死去已久的親人和朋友

在那一片區域，

我們統統叫它向天鎮。

偶爾只有幾個天賦異稟的人

通過自己的夢境來向眾人描述它的神秘和奇特

還有村莊里的老人，他們守口如瓶

偶爾只在眼神里披露出一絲絲消息

向天鎮，我們無數次在口中念叨的地方

苦于沒有找到它的任何方式，在心里恨恨著

可惜自己就要在這樣普通的村子里

耗盡自己的少年時光

意識到時日將盡

有一天，我大膽約上自己心儀的女孩兒

從藕塘村的黃石出發，走大道

再從堂哥承包的養豬場旁的一條小路轉進去

經過兩座破敗的歇腳亭，往車介沖的方向走

路上草木越長越深

山中云霧彌漫，人煙開始稀少

讓人覺得隨時在下一個路口

遇見隱藏著的向天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