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者說 [組詩]

離 開

一杯水離開茶杯

是或早或晚的事

一杯水回到河流的時候

河流嫌棄的眼神，茶杯并不理解

一杯水離開茶杯無人唏噓

有一天，一個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就會像將軍離開了隊伍

一時找不到槍口

在超市

走進超市的每一個人

都是被欲望的狂風

吹進去的。

在超市，每個人都是一個貧窮的人

那么大的超市，那么多物品

我們的購物車上能裝多少

每個人自己心里都很清楚

究竟有多少是我們必須購買的

有多少是我們從來都沒有購買過的

卻沒有人說得清。

一個人進超市數十次

如果只買一袋米，那可能會遇見一個

和自己欲望一樣的人。

如果買了牛奶，又買火腿腸

買了面包，又買巧克力

買了衛生紙，又買牙膏……

那么如果想遇見一個和自己的購物單

完全一樣的人。概率

大概為零。

父母命不可違

年邁的母親

經常會給我安排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去做。對于這些無理的要求

我都是低著頭、不說話

哪怕皺著眉頭，也盡力去做

很多時候，妻子會在旁邊極力反對

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

我不會拿出一枚硬幣去求正反面

只要不是讓我去偷東西、打人

對于父母的命令，我都是一概努力去完成

因為均已過了耳順之年的父母之命

其實很多時候都是對于子女的乞求

在父母面前，我寧愿錯一次

也不愿違背他們的決定

錯了可以改，而過了這把年紀的父母

對于子女的請求只會越來越少

說不定某天我們跪在地上想給父母做點兒事

只可惜那時候他們已開不了口。

蒼 老

這些年，身邊很多人

明顯加快了蒼老的速度。

黃褐斑、皺紋、禿頂、頸椎病無所不有

夏天凍得打哆嗦，也要堅持開空調

與屋外的熱空氣抗衡。

昨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

我開車路過一個勞務市場的時候

看到那些衣著陳舊

拿著工具在樹蔭下等活兒的農民工

一邊抽煙，一邊插科打諢開著玩笑

他們那笑著的表情

自然，純粹

我在辦公室已經久違了很多年。

在紅河谷

在紅河谷

高山瀑布傾瀉而下

一群蝴蝶在瀑布前翩翩起飛

山頂的寺廟里

云霧繚繞，空氣稀薄

一個道長在一棵松樹前舞劍

他說：“人貴天真，道法自然

自然之中，或上或下都不缺失美。”

回到陳家灘

臨近年關，我又回到了

生我養我已經三十多年的陳家灘

山坡下田地里

爺爺奶奶的墳還在

夜幕降臨時的村莊里

廚房里冒出來的炊煙已經沒有了煙火味兒

回到陳家灘

我不是為了在鄉親們面前

顯擺我新買的帕薩特

我是想讓我的妻子和年幼的兒子

能記住這方山水

也記住每一個陳家灘的父老鄉親。

水 杯

每次出門

坐火車或飛機的時候

我才會想起我辦公室和家里的水杯

水是地球的心臟

水杯則是一個人必不可少的器物

瓶裝的礦泉水就像花瓶

看起來高大上，喝起來卻無味

就像有一個朋友

買了一個幾百元的水杯在客廳撐門面

卻一直喝著廉價的花茶。

敬酒者說

敬酒者繞著桌子

轉了一圈又一圈。

他每次都是一口干

別人隨意。

后來直到大家離席而去

有一個人，始終一口酒都沒有喝。

他不是不會喝酒

他只是喜歡安靜的

談談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

敬酒者說這個人瞧不起他

其實敬酒者不知道

這個不喝酒的人已經寫詩多年。

堅持要說方言的人

自幼在農村長大

跟著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學會了很多地道的關中方言

后來搬進了城里

工作中不得不處處說普通話

感覺就像穿西裝一樣拘束

如今有了兒子

妻子讓我跟兒子交流

必須說普通話

我不是做不到這點

很多時候，我給兒子說方言

只是想讓他從小記住自己的根脈

保留一點兒關中人應有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