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李汝珍小說《鏡花緣》中有一段關于古代大風的對白,寶云把奶公叫來問鄉下的事情。奶公說:“別無新聞:只有去歲起了一陣大風,把我院內一口井忽然吹到墻外去。”
古代的大風,與何人狹路相遇?“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一個身形潦草的詩人,拄著拐杖站在風中。
我沒有見過古代的大風,卻可以想象風像游龍一樣,在古代城池、房宇間游蕩的模樣。我所在的城市是座古城,風從海上來,從城的上空呼嘯而過。每年,當大風來臨,那些五顏六色的布質店幌在風中招搖,孩子們總是興奮地在風中奔跑。此刻,家庭主婦無論在忙些什么,都會丟下手中的事,磕磕絆絆往家跑,急急忙忙收起那些翻飛的、晾在外面的衣被。
風吹來近處花香和遠處的味道,把一地碎葉拋撒得紛紛揚揚。稼禾應聲倒伏,窗欞間發出嗚嗚聲。
大風原本沒有名字,被賦予了人的脾氣和性格。
大風也有性別。“男孩子的風”莽撞、任性,來時氣勢洶洶,蠻勁十足,既發脾氣又打滾,他帶來豪雨如注,頃刻間,淹沒了城市和鄉村。“女孩子的風”文靜,磨磨蹭蹭、期期艾艾。此時,天空中飄著淅淅瀝瀝的雨點,慢騰騰地,不愿離開。
風中有奔跑的女人與大笑的男人。
拾得說:“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每一個大風季,風總是把那些樹吹得東倒西歪。風沒有形狀,把它的龍飛鳳舞的字跡,非常潦草地寫在樹枝、葉子上。那種看不見的力量,倒伏匍立,靜止成凌亂的頭發。我在一棵千年柏面前,看到一棵樹被風不斷改變的生長形狀。
或許大風會把一棵樹吹倒,卻不能把一只昆蟲吹跑。在風中,昆蟲的生存,不需死靠一株大樹,而只需合抱一棵小草。只要一棵芨芨草,就足夠維系它不至于被大風吹跑。
風中的城池,呈現的不僅僅是狂野,也有它細膩和飄逸的一面。一次,我站在窗口,看到一對戀人在風中疾跑。想這樣的愛情,會在他們日后的歲月中珍藏。
在某個大風天,我認識的詩人興奮得像個孩子,他站在風中哇哇大叫。嬉皮的風,把一蓬稀疏的頭發掀起,露出光溜溜的頭皮,詩人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人生的某一階段,風和雨曾經來過,待到枝頭漸漸平靜,一切都回到原來。
有時候,我們是需要一場激蕩的騰云大風的,把那些欲望的紙屑、無緒的煩惱隨風吹跑。風雨過后,有人清理著那些從樹上掉落下來的殘枝敗葉,積水打著旋兒,流入水道……
風帶來什么,又吹走什么?年輕時,我們誰也不知道。風過后,只是捋一捋被風吹亂的頭發。
從前的大風和青春一起消散。是否記得,誰和你在風中一起奔跑?
編輯 周曉序 247549681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