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這樣的大雨嗎（組詩）

你見過這樣的大雨嗎

撞開風(fēng)的圍欄，讓草木驚恐不安

帶著尖哨，呼嘯而來

染黑了天。我說的是一場大雨

不是鷹或者鵬鳥。這些雨

從云朵上逃逸，如一群松綁的盜賊

花朵為丟掉自己的前半生

而號啕。一些骨折的樹

獨自憂傷。被雷電剪開的小徑

斜橫著，仿佛置身在雨外

浸泡的群山，掙扎著

像失憶人苦苦在尋找往昔

地里農(nóng)夫，被劈頭蓋臉鞭打一頓

再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些奔跑的車輛，在雨中

隱姓埋名，為地面擦拭

越來越多的水，只有河流穩(wěn)坐高堂

好像與這場大雨久別重逢

雨中，站著一位年邁老人

雨在他身上，編織出

一個傍晚。老人站在那里

提著自己的沉默

身邊，飄著一些秋天的薄涼

他臉上皺紋，己結(jié)出老繭

身上單衣，印著這場雨的指紋

歲月像一組沉重的詞匯

從他的肩頭撒下來

他是在等迷路的老伴

還是尋找遲歸的孩子？

不得而知。他頭頂?shù)膫忝?/p>

像冰面一樣平靜

雨點在他頭頂瘋長

有汽車鳴笛從遠(yuǎn)處趕來

老人如一根站著的木樁

把這個塵世扔開

一個母親，奔跑在雨里

這是一個奔跑的母親

她試圖用自己身體

蓋住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懷中的孩子，還不懂人世

更不知他的母親

快要被這場雨掀翻

她的額頭此時變成

一條流動的河，黑色頭發(fā)

成了河底茂密的水草

她踉踉蹌蹌奔跑著

卻沒忘記把懷里孩子捂緊

兩邊行道樹，配合著風(fēng)聲

讓我聽不見這個母親

年輕而急切的腳步

但我能感受她的喘息

正在跋涉，并急于把前方的路推倒

我不知道，她的孩子

長大后，還記不記得這場雨

但他的母親一定會記得

自己曾抱著孩子，奔跑在雨里

不能自在從容的情景

窗前聽雨

雨在敲窗，窗外

一條深秋的河

琴鍵，在我的耳鼓上

此刻，它在彈奏

李商隱的雨。這雨

分明就是我與你的距離

窗內(nèi)的我，與雨共舞

遇上的卻是火。火里有夜的堅核

有你在那年那月的呢喃

還有被雨蠱惑的大海

卷著狂風(fēng)，撲過來

我愿意把自己斜插進(jìn)雨聲

當(dāng)來歷不明的雨，遇上一個

來歷不明的夜，我就會把自己

斜插進(jìn)雨聲，讓自己和它們

一起來路不明

風(fēng)還在窗口刨根問底

我聽雨打窗欞

絕不再自報家門，讓夜晚

抓住我的把柄

細(xì)小的燈火，在室內(nèi)

把我捆綁，一杯茶

落寞在無語里

讓我想起已經(jīng)走遠(yuǎn)的你

今晚，我不會把木門扣緊

等你，“吱呀”一聲推開門

把我從雨聲里救出

并坐在對面，與我共飲

雨中，我思念天空的藍(lán)

我喜歡打著傘，一個人

走在濃稠的細(xì)雨中

與一些陳年舊事狹路相逢

比如那年花開

比如穿拉鏈褂的你

正在清洗我的，不只是雨

還有風(fēng)聲。此刻

身旁柳絲如翡翠，河面上

覆蓋著一層空蒙的黃昏

我只是在分一杯雨水的羹

更多時候，我還是喜歡

陽光燦爛地落下，一個人

站在天空的藍(lán)里

如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