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我隨江蘇省作家協會采風團來到山西省陽泉市。此前,我只朦朧知曉它是“中共創建第一城”,但對這“第一城”的分量,以及城市深處蘊藏的故事,心中并無真切概念。直至走進由老水泵廠蝶變的“陽泉記憶1947文化園”——這座收藏了陽泉大半輩子故事的園區,那些散落在時光里的片段才開始清晰起來,仿佛一腳踏入了陽泉厚重的過往。
紅色記憶:從烽火中走來的“第一城”
進園沒走幾步,就撞見一塊醒目的紅色鐵藝牌,“陽泉記憶1947”幾個字被陽光照得發亮。旁邊立著一塊說明牌,才知1947年5月是陽泉解放設市的日子——這可不是普通的設市,而是中國共產黨創建的第一座城市。正琢磨“一座城市怎會從‘第一’開始”,轉頭就瞧見了“陽泉城市記憶主題館”的牌子,順著指引往里走,最先映入眼簾的幾處微縮復原景,正是紅色記憶主題廳。
《人民日報》陽泉造紙廠舊址門樓矮矮的,木牌上的字跡仿得舊舊的。講解員說,當年報社戰略轉移到陽泉,就在這樣的小院子里排版、印刷,報紙的油墨香混著柴火味,成了不少老人記憶里的“安心味”。旁邊陽泉老火車站的復原更細致,連站房的歐式尖頂都仿得一模一樣——這車站是1904年法國人修建的,正太鐵路通車后,煤、鐵順著鐵軌往外運,原本的小村莊才漸漸聚起了人氣?!澳催@鐵軌模型,陽泉真是靠火車‘拉’出來的,后來能成為能源重化工城市,老火車站功不可沒。”講解員指著鐵軌銜接處說道。
轉到“中共創建第一城舊址”復原區時,講解員指著墻上1947年的老照片說:“那會兒剛解放,為了支援打仗,把陽泉鎮從平定縣劃出來設市,就是想用好這兒的煤和鐵。”她指尖點著照片里扛著工具的工人:“我爺爺就跟著修過鐵路,說那時候人都憋著一股勁,知道建了市,日子就有盼頭了?!痹瓉恚爸泄矂摻ǖ谝怀恰钡姆至繌牟皇强辗旱拿?,而是烽火中的決斷,是百姓攥在手里的希望,早就刻進了陽泉的骨血里。
輝煌工業:老水泵廠里的“全國骨干”
走過紅色記憶廳,轉頭便撞見另一番景象:高高的廠房檐下,掛著一長排企業名牌,“陽泉礦務局”“國營晉東化工廠”“陽泉鋼鐵廠”……足有48塊,這便是工業展區了。旁邊立著一塊介紹牌,才驚覺整個文化園的底子,原是1946年建的陽泉水泵廠——前身還是晉察冀邊區的軍工廠。
順著廠房往里走,一車間都擺著老機床、舊水泵。很快,大家被一臺銹跡斑斑的水泵吸引著駐足,這是“1952年生產的第一臺民用水泵”。陽泉當地一位陪同人員自豪地補充:“咱廠是全國最早生產水泵的五家之一,20世紀90年代最火時,近900個品種的泵,從農田排灌到煤礦排水,哪兒都用得上。”話音剛落,瞥見墻角堆著的舊廠牌,聲音頓時軟了下來:“后來不行了,廠區挪到城里核心區,生產時難免有污染,再加上時代變了,萬余平方米的廠房就閑了,看著真心疼。”
直到看見墻上“2020年退城進園”的老照片,她才又笑了:“還好政府沒扔了它,改造成文化園,讓這些老泵、老機床能‘說話’——咱陽泉的工業不是過去了,是換了種法子活著呢?!笨刹皇锹?,原來工業的輝煌從不是冷冰冰的“骨干企業”名號,而是工人掌心的老繭,是車間里的燈火,是“我造的泵有用”的驕傲,這些都被好好收在了老廠房里。
人間煙火:藏在筒子樓里的日子
從老廠房出來,拐個彎就到了“生活記憶”展區。百貨大樓的霓虹燈牌閃著暖黃的光,門口仿制的舊柜臺里擺著鐵皮暖壺、的確良襯衫;電影院的海報欄貼著手繪老電影海報,《廬山戀》的畫兒透著“年代感”;路邊的便民商鋪也仿得逼真,木貨架上擺著玻璃瓶裝的橘子汽水,標簽皺巴巴的。
再拐個彎,畫風又變了——筒子樓里紅色燈籠高高掛,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有的人家窗戶掛著藍布窗簾,有的人家窗臺上擺著掉了瓷的花盆?!斑@就是廠院生活啊?!蓖械囊晃?0后作家感嘆,他父母曾是國企職工,“我小時候就住這樣的筒子樓?!?/p>
他指著旁邊的“職工食堂”:“那會兒我媽三班倒,早上揣著鋁飯盒去打粥,飯盒上用紅漆寫著我家的姓。我整托在廠辦幼兒園,傍晚聽見食堂的打鈴聲,就知道我爸要來接我了?!闭f話間,一束光打在筒子樓的墻上,恍惚間好像聽見了陣陣笑聲——是下班的人打招呼的聲音,是孩子追著自行車跑的聲音,是阿姨們在走廊里喊“吃飯咯”的聲音。這些細碎的聲響,原來就是陽泉的煙火氣,藏在廠院的角角落落,扎實又暖和。
走出文化園,想起剛進展廳時看到的一句話:陽泉人習慣把過日子稱為“過光景”,沒有大開大合,卻綿綿不絕,一連串的光景回頭望去,便是驚心動魄的“時代”。忽然就懂了:陽泉的故事從不是孤立的“第一城”或“老工廠”,而是紅色烽火里的硬氣,是工業輝煌時的拼勁,更是筒子樓里的暖勁——這些纏在一塊兒,才是真正的陽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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