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分工－協作理論視野下的現代供應鏈研究

關鍵詞：分工-協作；現代供應鏈；市場屬性；優勢地位；實現路徑

中圖分類號：F2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934（2025）08001411

現代供應鏈的產生和發展，不僅在實踐層面有切實根據，而且在理論層面同樣有其內在的發生機理。根據國家相關標準對供應鏈概念的界定，無論是“需求鏈狀網”論，還是“網鏈結構”論，或者是“組織形態”論，都強調生產及流通過程中不同市場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和責任關系，包括上、下游企業之間，原材料供應商、制造商、分銷商、零售商、最終用戶等成員之間，以及產品設計、采購、生產、銷售、服務等全過程中各相關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和責任關系，而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為現代供應鏈組織關系的形成及其實踐提供了經典的經濟學詮釋。

一、供應鏈的分工-協作基礎、范圍及場景

供應鏈的分工-協作不是憑空產生的，需要具備一定的基礎條件，是在特定的空間范圍和場景中生成運行的。

（一）供應鏈分工-協作的基礎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詳細闡述了分工-協作理論。雖然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從其誕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但至今仍然閃耀著真理的光芒。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是繼承英國的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穆勒等古典經濟學家分工理論基礎的創造性成果，是分工理論的集大成者，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蘊藏著供應鏈生成和發展的內在根據。

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尤其是隨著區域經濟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以及多邊國際貿易的快速發展，馬克思所說的大機器生產時代的經濟形態和規模日益變得復雜而宏大，其范圍空間更是廣泛滲透到世界市場的各個角落，日益精細化的分工-協作路線和趨勢更加明顯，而且成為今天經濟尤其是產業經濟發展的必然選擇。今天的經濟發展，尤其是相對具體的產業經濟發展，更是須臾離不開馬克思科學分工-協作理論的指引。

供應鏈是馬克思分工-協作理論在現代產業領域的典型例證，是馬克思分工-協作理論的延伸和擴展，兩者之間相互印證，這更加深刻地證明了該理論的科學性、開放性和實踐性，也進一步驗證了其持久的生命力。相關分工-協作機制內的主體權利、義務正是現代供應鏈得以生成和發展的內在機理。

因此，可以說分工-協作導致了供應鏈上中下游市場主體地位的差異，這必然要求將現代供應鏈的各個環節納入既定的市場競爭秩序之中，以更好地對其進行調節和治理。

（二）分工與協作的辯證邏輯關系

分工與協作之間具有緊密的關聯，二者之間有先后因果關系。有分工才有協作，分工是協作的前提和基礎，也是協作的原因，協作是分工的結果。那是否可以說只要有分工，就一定有協作呢，這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純粹從理論上看，可以做如此判斷，然而一旦牽涉具體的經濟實踐，就會出現多種情形。這里涉及一個關鍵性因素就是主體。這里的主體不僅是指自然人主體，也包括市場主體、管理主體等廣義的主體。首先要考慮分工的主導權問題。以現代供應鏈為例，誰占據供應鏈的主導地位或者說誰是鏈主，誰就擁有供應鏈關鍵環節分工的話語權。因此，不能簡單地對分工進行抽象表述，而是要將其放在具體的經濟生活實踐中予以考量。另外，協作也可以視為一種權利，理論上，作為自然人主體或者市場主體愿意與誰合作由其自主決定。而客觀事實是，在一些具有重大戰略價值的產業的關鍵供應鏈環節中，在“分工權”被發達國家控制的情況下，“協作權”也會受各種因素制約。一個國家在重大戰略產業及其供應鏈的關鍵環節，如果沒有較強的比較優勢和話語權，發達國家不僅不可能主動邀請該國參與協作，而且還會將該國排除在該產業的供應鏈體系之外，從而制約該國產業鏈供應鏈的總體發展。

（三）馬克思分工-協作理論的場景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于相對剩余價值生產內容的論述，分別闡釋了在生產過程中、工場內部、社會內部，以及機器和大工業生產內部等不同場合下的分工-協作，體現出分工-協作在產業經濟實踐領域的廣泛性。而供應鏈是分工-協作理論在當代產業經濟發展領域的最新應用成果和典型載體，供應鏈組織形態的形成和運行的內在動力，就是自始至終發揮作用的分工-協作機制，這可以從馬克思在不同場合下論述他的分工-協作理論中得到印證。

1.生產過程中的協作

馬克思指出“許多人在同一生產過程中，或在不同的但互相聯系的生產過程中，有計劃地協同勞動，這種勞動形式叫作協作。”由該定義可知，此處的協作有以下幾個特征：第一，在勞動主體方面，協作人數不是很少的三兩個人，而是許多人。這就與通常意義上的少數人之間為完成一項工作或者任務的協作區別開來，這里特指的是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協作。第二，協作是在同一生產過程或者即使不是同一生產過程，但彼此之間相互聯系。這就把協作的范圍限定在同一生產過程和相互聯系的不同生產過程之內。言外之意，彼此沒有聯系的不同生產過程是不存在協作的。第三，協作是一種勞動形式。因此，其主體就是自然人而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法人或者非法人機構。第四，這種協作發生于生產過程中。此處的生產可以是農業生產，也可以是工業生產，在馬克思這里，協作主要發生在工場手工業時代這樣的歷史生產場景中。第五，這種協作是有計劃的，為完成一定的生產任務而進行的，并不是無計劃、隨機發生的，這與日常生活中隨機發生的幫忙協助相區別。由馬克思關于協作的定義，我們可以比較準確地理解協作的內涵和意義。在機器大工業不發達的工場手工業時期，協作是完成一定生產任務的必要勞動形式，是同一生產過程或彼此之間互相聯系的生產過程中人的協作。如果把該概念中的自然人擴充至企業法人等市場主體，就與現代供應鏈的內涵基本契合了。

2.工場內部和社會內部的分工

馬克思對工場內部的分工和社會內部的分工作了精辟的論述。馬克思指出：“單就勞動本身來說，可以把社會生產分為農業、工業等大類，叫作一般的分工；把這些生產大類分為種和亞種，叫作特殊的分工；把工場內部的分工，叫作個別的分工。”而社會分工則與之不同，馬克思指出：“交換沒有造成生產領域之間的差別，而是使不同的生產領域發生關系，從而使它們轉化為社會生產的多少互相依賴的部門。在這里，社會分工是由原來不同而又互不依賴的生產領域之間的交換產生的。”另外，馬克思還對社會內部的分工和工場內部的分工作了嚴格的區分。馬克思指出：“整個社會內部的分工，不論是否以商品交換為中介，是各種經濟的社會形態所共有的，而工場手工業分工卻完全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獨特創造”。可見，社會分工與生產過程中的協作，在相互關系上正好相反。前者發生在不同且互不依賴的生產領域，但通過交換使不同生產領域產生聯系，進而推動形成相互依賴的社會生產部門；而后者則是指同一生產過程或者在不同但彼此之間有聯系的生產過程中產生的協作，并非通過交換這一媒介。

3.機器和大工業內的分工

機器和大工業的集中場景體現就是工廠。馬克思指出：“就分工在自動工廠里重新出現而言，這種分工首先是把工人分配到各種專門化機器上去，以及把大群并不形成有組織的小組的工人分配到工廠的各個部門，在那里，他們在并列著的同種工作機上勞動，因此，在他們之間只有簡單的協作。”馬克思在這里依然是指在一定空間內的人的分工和協作。但不同的是，這里的生產已經不是原先的工場手工業生產了，而是機器大生產，而機器本身就是按照不同的生產需求生產出來，其每個工序都是分工的結果，因此這種分工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分工，是一種工人要適應機器的分工，而不再單純是傳統工場手工業時代對協作伙伴的適應了。機器已經成為一種異化的產物，機器大幅提高了工作效率，但是人又不得不依賴于它，機器越來越成為異己的力量走向工人的對立面，不斷加重資本家對工人的剝削。

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雖然距今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但其對當今以供應鏈為代表的現代產業以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仍然具有重大的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

（四）供應鏈分工-協作的范圍

當前，以現代供應鏈作為載體的分工-協作理論應用場景，已經超越了原初意義概念范圍。馬克思借鑒亞當·斯密、讓·巴·薩伊、斯卡爾培克、穆勒等經濟學家分工的理論，并將其上升至新的理論高度，創立了馬克思主義分工理論，不僅對他所處的時代，而且對當今社會也具有重大的理論指導價值。然而，以歷史的眼光看，今天的世界與馬克思所處的19世紀，畢竟存在著巨大差距，經濟社會發展形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這樣新的歷史時期，分工-協作的內涵和外延都與馬克思所處的時代有所不同。

當今世界，區域經濟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雖遭遇逆流，但其總體發展趨勢在短期內不可能逆轉。以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現代科技發展一日千里，推動全球經濟合作形態發生顛覆性的變化，分工-協作的應用場景和范圍也相應地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伴隨著現代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支撐現代供應鏈體系的分工-協作觸角已經延伸至全球任意一個角落。其分工-協作的標準也已經超越了簡單流水線的崗位職責和某類產品的生產環節，進而在現代供應鏈的具體環節上產生了放大效應，其分工-協作的空間范圍超越了機器大工業的工廠范圍，而是以城市、區域、共同體、國家等為單位進行分工。以分工-協作為特征的現代供應鏈，對一個城市、一個區域，甚至一個國家的產業經濟發展、經濟安全，乃至國家安全都將產生重大而深刻的影響。

現代供應鏈是分工-協作理論在現代產業經濟領域的典型體現，其對產業具有依賴性。現代產業已經超越了傳統的單一性，按照產業鏈、產業集群和產業集聚區的路徑在發展，現代供應鏈在形態上也相應呈現出集群化分布特征，體現在具體空間上，就形成了城市供應鏈體系、經濟共同體供應鏈體系、國家供應鏈體系，以及全球供應鏈體系。

1.城市供應鏈的分工-協作

以城市為單位的供應鏈發展格局，更多是在與相關城市具有緊密經濟聯系的經濟區內體現出來的，比如，粵港澳大灣區內的深圳、東莞、廣州等城市；京津冀協同發展區內的北京、天津、石家莊等城市；長三角經濟區內的上海、蘇州、杭州、合肥等城市。但著眼于某個經濟共同體或國際市場，現代供應鏈又體現出其區域性，比如，以上談及的三個經濟區。當前我國城市產業經濟的發展呈現出以下兩個方面的特征：一方面是城市內部的供應鏈分工-協作，即城市內部供應鏈的各個環節之間的協同與配合，不同的環節承擔不同的功能；另一方面是城市間的供應鏈分工-協作，即在兩個城市之間或多個城市之間的供應鏈分工-協作。前者多以某個或某幾個產業為基礎而開展的供應鏈分工-協作，后者則更多是把城市作為整體，表現出其在區域某個供應鏈體系中所處的分工-協作地位。比如，在以華為和中興等企業為代表的現代通信產業領域內，深圳和東莞就扮演著不同的供應鏈角色，深圳主要負責供應鏈最為核心的研發環節，而東莞則主要承擔生產的環節。這種情況主要是由生產資料的價格、人力資源成本、營商環境及政策法規等多種因素造成的，關鍵是成本因素。華為終端總部遷至東莞，成本是非常關鍵的因素。目前在供應鏈的分工-協作環節，已經不再是在某一個相對局限空間的簡單分工，而是超越原有的空間范圍，根據區位交通、產業配套、政策法規、綜合成本等多種因素和條件，在不同的城市之間進行布局。供應鏈的現代化水平和市場競爭力，越來越取決于一個城市的產業集群和依托產業集群的現代供應鏈體系。以一個城市為單位的現代供應鏈發展水平，甚至決定著一個國家產業的區域和國際市場綜合競爭力。

2.經濟共同體供應鏈的分工-協作

歐盟（EU）、北美自由貿易區（NAFTA）以及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CAFTA）是世界上三大國際經濟合作區。目前，我國與以上三個國際經濟合作區的供應鏈合作，體現出不同的空間特點。我國與東盟在供應鏈方面的合作，較另外兩個國際經濟合作區更深入和緊密。根據中國海關總署公布的外貿數據，2022年，我國與東盟進出口規模達到6.52萬億元人民幣，增長15%，其中出口3.79萬億元人民幣，增長21.7%，進口2.73萬億元人民幣，增長6.8%。同期，東盟占我國外貿比重較2021年上升了1個百分點，達到了15.5%，繼續保持我國第一大貿易伙伴地位

相關統計數據參見海關總署官方網站。。隨著中國東盟自貿區升級議定書于2019年全面生效，中國與東盟國家之間的經濟融合無論在規模上，還是在質量上，都已提升到更高水平。現代供應鏈的場景與馬克思所處的19世紀機器大工業時代已發生重大變化，這主要是由現代科學技術迅猛發展形勢下的區域經濟一體化、經濟全球化以及產業鏈供應鏈一體化趨勢所導致的。

3.國家供應鏈的分工-協作

“21世紀的競爭不再是企業和企業之間的競爭，而是供應鏈和供應鏈之間的競爭”，這是英國著名供應鏈管理專家馬丁·克里斯托弗在1992年做出的經典論斷"。

目前，我國在以上三大國際經濟合作區的進出口貿易，主要體現在貨物貿易和服務貿易兩大領域。國際貿易的總體質量依賴于一個國家在主要經濟合作區的供應鏈發展水平。甚至一個國家進出口貿易能否順利開展，都受到供應鏈關鍵環節的影響。典型的案例就是美國對華為智能手機芯片的斷供事件。美國為了打壓中國現代通信產業的發展，濫用出口管制法律，嚴格限制對我國通信產業巨頭華為、中興等公司的芯片供給。全世界唯一能生產極紫外光刻（Extreme UltraViolet，EUV）機的企業只有荷蘭阿斯麥爾（ASML）公司，而阿斯麥爾最大的兩大股東摩根士丹利資本國際集團（MSCI）和貝萊德集團（BlackRock）均為美國公司，其用于打造EUV光刻機的高精技術也有不少為美國所持有。在價值鏈規律的引導下，產業體系和產業集群可以在全球進行布局，但發展到一定程度，以產業鏈為基礎的供應鏈高端環節，往往會由某兩個或幾個國家交替布局和主導，這是大國之間博弈和競爭的結果。現代供應鏈的分工-協作在市場競爭機制的影響下，會表現出初始階段的泛化分布，發展階段的區域性相對集中，高級階段的國家間競爭性絕對集中的特征。以國家為主體的供應鏈的分工-協作，由于受一個國家綜合實力的影響而顯現出嚴重的不均衡狀況，這不僅會影響國家的經濟安全，還會進一步演化延伸影響國家的整體安全。

4.全球供應鏈的分工-協作

經濟全球化主要體現為兩個相伴生的維度：產業鏈的全球化以及與之伴生的供應鏈全球化。在供應鏈類型劃分方面，既有具體產業的供應鏈，又有在產業鏈和產業集群支撐下的城市供應鏈、經濟共同體供應鏈和國家供應鏈。而全球供應鏈則是泛在的供應鏈組織形態在全球范圍內的覆蓋和延伸。關于全球供應鏈的理論支撐，有學者將其概括為全球供應鏈古典理論和全球供應鏈現代理論兩方面。前者，更多是從亞當·斯密的絕對成本學說、大衛·李嘉圖的比較成本學說和赫克歇爾奧林的資源稟賦說等角度進行分析闡述；后者則是從科斯的交易成本學說、博弈論、企業資源經濟學及其他相關理論進行分析闡述，為全球供應鏈的形成機理和經濟理論基礎進行了有價值的研究探索。

由于以公路、鐵路、航空、港口為基礎的國際物流通道體系的逐漸完善，以物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為代表的現代科技的廣泛普及，物流、商流、資金流、信息流在全球范圍內的流動超越了以往任何時代，由此導致依托產業鏈和產業集群的供應鏈體系按照現代分工-協作的方式在全球范圍內布局。同樣，由于供應鏈體系的整體性、結構性和依存性等屬性，導致每一個企業都離不開供應鏈交織的網絡體系，世界各國都離不開由供應鏈體系構建的國際市場，供應鏈已經演變成為一種遍布全球的以分工-協作為主要內容的產業組織形態。一個國家在某個共同體內或者全球市場的供應鏈發展水平決定著該國產業經濟總體競爭力水平，直接影響一個國家的經濟總體安全及其在國際舞臺上的經濟、政治話語權，可見大力推動現代供應鏈的創新和應用具有重要戰略意義。

二、供應鏈分工-協作的市場屬性及其地位

我們知道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三大思想來源是德國古典哲學、英國古典政治經濟學和19世紀法國及英國的空想社會主義學說。他的分工-協作理論也主要是在對英國古典經濟學家關于分工理論吸收和揚棄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馬克思關于分工-協作的理論對今天經濟社會發展同樣具有重大的指導意義，在現代產業經濟領域表現得尤為明顯，特別是新興產業領域。現代供應鏈就是馬克思分工-協作理論在當代產業經濟領域的集中體現。

（一）我國產業的國際分工地位及其成因

在加快新發展格局構建的歷史階段，參與國際分工和區域合作是必然選擇。目前，我國產業經濟仍然處于較低的國際分工層次。改革開放40多年來，雖然我國取得了巨大的經濟成就，國際分工地位有所提升，但是與美、日等發達國家相比，還有很大距離。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決定國際分工地位的因素已經不是傳統的土地、礦產、一般勞動力、資本等一般要素，而是知識經濟時代的創新能力、管理體制、高科技人才、信息技術等核心要素。

以上關于我國在國際上分工地位的描述與我國的實際情況基本相符，但問題的關鍵是導致這種情況的內在原因是什么。美、日、歐盟等發達國家和經濟體在知識經濟時代獲取高端的國際分工地位，不是自然發生的，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國家對供應鏈的高度重視，制定了系統的產業政策，尤其是形成了完善的法律規范體系，以此凝聚全國的優質資源，將供應鏈的關鍵環節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而這恰恰是我國需要認真加以研究和借鑒的。針對供應鏈，我國目前還處于條塊分割的政策治理階段，尚未完全實現依法治理。供應鏈在國內和國際范圍內的分工-協作，尤其是在當下構建新發展格局大背景下的分工-協作，其本身就蘊含著相應的權利、義務和責任內容，而這正是供應鏈分工-協作得以正常運轉的基礎條件，因此，法治就成為規制其發展的必然方式。

（二）分工-協作在供應鏈中的權利屬性

供應鏈的產業化本身就是分工-協作的結果。但這里的分工-協作與工場手工業、機器大工業時代工人的分工-協作有著較大差異。后者更多是建立在自然分工和崗位不同基礎上的分工-協作。當前，在微觀的工廠內，這種分工-協作模式基本不變，但放到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產業鏈供應鏈視野中，這種分工-協作則體現為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形成的一種動態發展格局。就一個國家而言，這種分工-協作是建立在該國某個產業領域綜合競爭力基礎之上的一種權利，換言之，這種產業鏈的分工-協作不是任意選擇的，也不是事先安排好的，而是國際市場優勝劣汰的競爭結果。這種分工-協作之于一個國家的產業發展和安全、經濟安全，乃至于國家安全都至關重要。中美貿易摩擦旋渦中引發的“華為事件”，本質上就是因為華為公司在國際供應鏈分工中的地位威脅到美國所謂的相關產業安全，因此遭到奉行實用主義的美國的嚴厲打壓也就不足為奇了。可見供應鏈關鍵環節的“分工-協作地位”或者說“分工-協作權”對一個國家的相關產業在國際市場中的地位具有決定性作用。未來的市場競爭，不是企業和企業之間的競爭而是供應鏈體系之間的競爭，國家間的綜合實力競爭本質上也是一種“類供應鏈”性質的競爭，建立在分工-協作基礎上的現代供應鏈體系，以及為維護全球供應鏈安全而確立的國家供應鏈戰略，對一個國家的國際經濟及政治地位提升都將發揮重大作用。

分工-協作在不同場景下具有不同的特點。在工場手工業和機器大工業生產時代的工廠內部，作為分工之后的義務承擔者，往往具有被動接受的意味，當然分工是建立在被分工主體的自身條件基礎之上，這也是前提條件。而協作則有一定的主動意味，強調不同主體在被分工之后的不同崗位上和生產環節之間的協同合作。總體上，兩者在相對局限的手工業工場和大機器工廠內部都處于被安排和被分配的地位。但是，如果放大到一個城市、區域、共同體、國家，乃至全球市場的場景中，當將其置于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體系之中的時候，分工-協作就不僅是一種被安排和分配的被動接受的義務，還是一種主動作為并積極爭取的一種權利。由此，無論是被動接受，還是主動作為，無論是義務，還是權利，都與一定的規則和制度相關聯。換言之，只要是分工-協作就一定意味著規則或者法律意義上的權利、義務和責任的再分配，也就是說分工-協作與法律具有天然的內在聯系。因此，供應鏈需要依據法律予以規制，就一個國家而言，需要制定與供應鏈相關的法律規范并嚴格執行，歸根結底是要依據具有普遍權威和效力的法律法規對供應鏈進行系統有效的治理。

（三）分工-協作在供應鏈中的地位和作用

馬克思的分工-協作理論具有持久的生命力，尤其是在區域經濟一體化和經濟全球化不斷演變的今天，分工-協作在產業經濟領域的作用更是日益凸顯。分工-協作層次有高端和低端之分。一個國家在某一產業領域的全球供應鏈分工-協作地位，決定該產業在國際市場上的綜合競爭力，具體而言，就是其分工-協作的關鍵環節對某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具有重要影響。

1.決定供應鏈的產業形態和地位

供應鏈是在分工-協作的基礎上產生的，沒有分工-協作，供應鏈就不會存在，分工-協作是供應鏈的本質要義所在。供應鏈的層級形態和發展水平受到一個國家產業在國際市場中的分工-協作地位影響。

供應鏈的形成首先要依賴一定的產業和產業鏈，同時依賴于該產業的上下游企業。這里的上下游企業本身就是分工-協作的結果，而由此建立的“需求鏈狀網”同樣是上下游企業進一步分工-協作的結果。《物流術語》（GB/T 18354—2021）和《供應鏈管理第2部分：SCM術語》（GB/T 26337.2—2011）兩個國家標準中描述的供應鏈場景，都發生在生產及流通過程中，只不過與前者相比，后者更強調整個供應鏈是圍繞核心企業形成的。以上兩個國家標準都將供應鏈界定為“網鏈結構”，其中《物流術語》（GB/T 18354—2021）將供應鏈調整的范圍從原先的產品延伸至服務。《國務院辦公廳關于積極推進供應鏈創新與應用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7〕84號）也對供應鏈作了更加精準的定義。以上三個文件都對現代供應鏈的內涵進行了概括，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供應鏈的本質認識也越來越深刻。“需求鏈狀網”的表述是一個相對靜態的概括，認識依然停留在供應鏈的表面；“網鏈結構”的表述則不是僅停留在概念的表面，而是強調了供應鏈內在的結構和關系；“組織形態”的概括較以往兩個標準所界定的概念實現了質的躍升，超越了“鏈狀”和“網鏈”的直觀概括，而是上升到更高的系統論層次，更加切合供應鏈的內核和實質。客觀上，隨著產業經濟的快速發展、現代科技的不斷進步、經濟全球化的深入推進，供應鏈的產業化特征和組織形態的本質逐漸顯現。

可以說分工-協作決定了供應鏈的產業形態及其產業化地位；供應鏈本質上就是在分工-協作基礎上形成的一種具有戰略價值的新的復合型產業組織形態。

2.決定供應鏈的整體競爭力

供應鏈依賴于產業鏈，產業鏈是基礎。產業鏈的高質量發展離不開供應鏈治理水平的整體提升。分工-協作在上下游企業之間，以及具體產品和服務交付給最終用戶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馬克思指出：“分工提高勞動生產力，增加社會的財富，促使社會精美完善。”在此，馬克思把分工對提高勞動生產力的重要作用放在第一位。一定意義上，一個國家的某個產業在國際市場的綜合競爭力強弱，是由該產業供應鏈在國際上的分工-協作地位和水平決定的。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誰掌握了分工-協作的關鍵環節，誰就控制了價值鏈的最高端，在市場競爭中就會取得主動權，獲取最豐厚利潤，因此也就擁有強大的綜合競爭力和話語權。以智能手機芯片為例，目前，我國在智能手機芯片的設計方面不存在技術困難，“卡脖子”的環節是芯片制造，在這方面我國與某些發達國家和地區還存在一定的差距。換言之，我國在智能手機芯片高端制造的分工-協作環節尚沒有話語權，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證明，在智能手機的供應鏈體系中，由于缺乏強大的科技實力，我國依然不能取得芯片高端制造的分工-協作權。同樣等價的一個命題就是，一個國家在某個產業供應鏈的分工-協作中所處地位的高低，決定該國在該產業鏈以及該產業供應鏈體系中的整體競爭力。

3.決定供應鏈具有法律上的可調節性

分工-協作的實質就是產業鏈和供應鏈體系中的各類市場主體權利、義務、責任的配置和再配置。這種權利、義務和責任的安排，進一步強化了供應鏈在產業經濟領域中的地位，顛覆了一般意義上產業的認識。供應鏈對具體產業具有依懶性，而且又獨立于具體產業，在分工-協作中形成了與以往歷史上任何傳統產業不同的形態。現代供應鏈涵蓋的研發、采購、生產、銷售及回收等各個環節所體現出來的權利、義務和責任，正是法律調整經濟社會關系的重要范圍之一，因此供應鏈內在的分工-協作特征表明其具備法律可調節的屬性，這里的法律不僅包括國內法，也包括國際法。

正是由于建立在分工-協作基礎上的供應鏈本身就具有法律可調節的屬性，所以美國、歐盟等發達國家和經濟體很早就從自身國際分工優勢地位的角度出發，大規模開展供應鏈的立法運動，并依據法律開展全球供應鏈治理，至今已經建立了完善的現代供應鏈法治體系。

法律上的可調節性特征，首先，意味著可以從產業上對供應鏈進行整體性立法，進而明確供應鏈各環節的相關主體，包括法人主體和自然人主體的權利、義務和責任；其次，就是可以將供應鏈納入法治的范圍，對其進行常態化的治理，有效提升我國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總體安全水平；再次，就是可以進一步規范有序推進我國供應鏈參與國際供應鏈的合作和競爭，增強我國供應鏈的國際綜合競爭力、總體實力和話語權。

三、供應鏈分工-協作優勢地位的實現

正是因為分工-協作衍生的供應鏈對產業發展具有至關重要的戰略意義，因此，要獲取關鍵產業的分工-協作地位或者權利，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功能性產業地位分配問題，而是一個如何獲取強大市場競爭力的問題。在國際市場競爭中，要贏得供應鏈關鍵環節的分工-協作地位，必須提高供應鏈競爭意識并在行動上采取切實措施。

（一）重視供應鏈的分工-協作價值

供應鏈的發展水平取決于具體產業在國際市場分工-協作的水平和層次。正是因為分工-協作在供應鏈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所以，需要特別重視供應鏈的分工-協作的價值。雖然我國已經將供應鏈的創新與應用上升至國家戰略層面，但并沒有確立供應鏈在我國經濟體系中的產業地位，對如何在國際市場競爭中獲取優勢地位，同樣沒有予以明確。我們要重視現代供應鏈，特別是要關注我國在具體的戰略性新興產業供應鏈中的分工-協作水平和層次。如果只是參與國際供應鏈體系中較為低端的分工-協作，那么通過現代供應鏈提升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國際競爭力的目標就難以實現。因此，產業經濟管理部門和經濟立法部門要重視供應鏈，但更要重視供應鏈關鍵環節的分工-協作地位及其價值，兩個部門需要協同配合、深入研究，真正從立法高度確立供應鏈在國家戰略體系中的地位。

（二）強化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意識

供應鏈的發展依賴于具體產業，反過來又會促進產業的高質量發展。供應鏈的“木桶效應”極為顯著，一個國家的某個產業如果在供應鏈的關鍵環節受制于人，就會制約該產業的整體發展。基于以上認識，一個國家要強化獨立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意識。目前，我國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但工業體系完備并不意味著在具體產業供應鏈體系中就一定占據優勢地位。智能手機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雖然我國已經有完備的智能手機產業體系，但是在手機智能芯片制造這個關鍵的供應鏈環節卻長期受制于人。華為供應鏈體系中的供應商大部分來自美國、日本、韓國等發達國家，當前，在芯片供應鏈的制造環節，我國依然滯后于這些發達國家。

美國對我國華為等高科技公司的打壓，是導致我國通信產業發展受限的一個重要因素，歸根結底是因為我國芯片產業的發展依然不能完全獨立自主的緣故。這要求我國產業經濟管理部門和經濟立法部門，今后在芯片等關鍵產業領域，必須強化獨立自主的發展意識，加強相關領域的立法和治理，不斷壯大戰略科技力量，在芯片研發設計、加工制造、進出口貿易，尤其是芯片加工制造等關鍵環節要占有一席之地，避免在國際供應鏈競爭中陷入被動。

（三）加大對戰略性新興產業的資源投入

國際經濟交往和市場競爭的經驗教訓表明，必須獨立自主地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要實現該目標，必須要加大對相關產業的資源投入。在當前國際分工的格局下，我國重點是要在戰略性新興產業的關鍵供應鏈環節加大精準投入，而不是盲目地在所有供應鏈分工環節都進行投入，以避免資源的浪費和國際市場的惡性競爭。加大對戰略性新興產業關鍵供應鏈環節的投入，首先是加強供應鏈關鍵領域的人才培養，這是供應鏈高質量發展的重心；其次是不斷加大供應鏈關鍵領域的研發投入；再次是高度重視供應鏈關鍵領域的加工制造業發展。當前，我國在研發領域的投入不斷增加。2023年，全國研究與開發（Ramp;D）經費支出33357.1億元，與國內生產總值之比為2.65%，如圖1所示。我國的Ramp;D經費總額僅次于美國，位列全球第二，但投入比例與發達國家還存在不少差距。

根據國家統計局、科學技術部、財政部聯合發布的《2023年全國科技經費投入統計公報》相關數據繪制。

四、結論

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分工-協作具有廣泛的普遍性。供應鏈本身就是分工-協作的產物。分工-協作在供應鏈運行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它決定了供應鏈的產業形態和地位及其整體競爭力，同時也決定了供應鏈內在的法律上的可調節性。隨著戰略性新興產業和各類新產業形態的不斷涌現，供應鏈運行的場景也與歷史上其他時期不盡相同。

供應鏈的分工-協作具有法律意義上的權利屬性和重要地位。按照現代法治理論，只要談及分工和協作，就必然會面臨著權利和義務的再配置和利益的再分配，而這正是法律調節和發生作用的領域。正因為供應鏈具有特殊的產業經濟性質和法律意義上的權利屬性，所以其自身就隱含著法治化的內在邏輯。

分工-協作的優勢地位不是被動等待就可以獲取的，而是要通過競爭才能實現。需要積極借鑒發達國家和經濟體的先進做法，通過法治的方式獲取分工-協作的優勢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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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Modern Supply Chai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lassic Theory of Division of Labor and Collaboration

HAN Gonghua

（Logistics Planning Institute， China Federation of Logistics and Purchasing， Beijing 100073）

Abstract： Karl Marx clearly proposed the division of labor and collaboration in his masterpiece" Capital and provided a detailed discussion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The theory of division of labor and collaboration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operation of modern supply chains. Supply chain is a relatively new concept that has emerged in different forms with the continuous development of the economy and society. With the continuous evolution of reg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and economic globalization， the role of supply chain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modern industrial and economic systems has become more unique， and their role has become increasingly significant. The Huawei incident is a typical case that reflects the status and role of modern supply chains.In view of this， it is necessary to systematically study modern supply chai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lobal supply chain security， focusing on the foundation， scope， scenarios， market attributes， and the position of division of labor and Collaboration of supply chain， as well as how to achieve its advantageous position， which provides a new theoretical perspective for effectively improving the resilience and security level of China's industrial and supply chains.

Keywords： division of laborcollaboration; modern supply chain; market attributes; advantageous position; implementation pathway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