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
一響就是一天。門口的鞋
和盆栽成為伙伴
空氣中的浮塵和灰土
在花盆中生息、降落
比我想象中的更嶄新
也許門習慣了安靜
不操心
就不會加深時間的皺紋
門內、門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對于內層,我已經很少探訪
迎面而來的是鏡子
顛倒的形影已有些陌生
我走向它,它也走向我
我離開門的瞬間,它趨于合攏
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轉身
在行囊里尋找一把下墜的鑰匙
水龍頭
通向流水的道路,比以往更加曲折
鳥籠背后,我發現一種銹正在蔓延
邊界柱子的空隙之間,沒有發現
新的翅膀
向下一壓,水如山溪奔涌而下
沒有寬和窄、急和緩的區別
仿佛這一刻,世間的水都有了相同的口徑
而每個站在水龍頭面前的人
僅有著微小的差別
在微縮、模糊的影子里
青苔給自己想的辦法,暫存在水池的
某處,這里孕育著生命的智慧
給這個小小的世界靜音,一雙
眼睛觀照到哪些綠色
我難以描述
似乎它們已經在我的腦子里生長
只可意會地纏繞住了某些語言的神經
魚
我要和不會寫詩的事物交談——
比如吐出句號的魚
縹緲的尾巴,用來造夢
沒有終結的才是詩
在大腦的交鋒、共鳴中
我們讀詩,就像海水遇見其他海水
句子往往嘗起來咸,咸度取決于
我們投入了多少奮斗,在任意時刻
魚的游動都成為一幅流沙畫
在現實的四壁之間反復
我確信這里不會
有靈性的飛行
直到看見月亮,習慣性地想到思鄉
直到最活潑的那條,一躍而下
墜落在沙發底的沙漠
就像從未來過
合集
我凝視著
夜晚順著墻縫滲透
臺燈未能燃燒,已經發不出
一個光亮的音節
衣柜缺乏新的住民,漸漸露出
蒼白的面孔
晾衣架彼此捆扎
樓下的衣物,沉默、順從地被風揚起
好像收留了一匹路過的馬
兜著一網陽光
濕透的表面,在風中會干得更快
一切都在運轉中靜止。完成構圖
我像一個在河邊打撈影子的人
隨手撈起的一些星辰
都在空寂中閃爍、流淌
生活像有一個巨大的漩渦
把它們都吸了進去,星星更亮了一些
無人之地
夜晚收留安靜、寒冷和悲傷
無人之地,要增加一個擴音器
被水流席卷的身體
此刻已經不能阻止情緒脫韁
越過高山,自己成為高山
在流水面前低首,把自己埋成凹陷的山谷
無人之地,我無所不能
所有存在與不存在之物,通過墨水轉送人間
所有失眠的旅程,都在紙上到站
空即滿。一個無所有的世界此刻滿滿當當
我的軌道正在這里,我的曠野
沿著天與地的交界起伏
無人之地,我是唯一的旁觀者
看種子如何在露水里生長成春季
斷裂處如何在更高的崖壁上
嵌進縫合的針線
只在傾聽我,我只在傾聽
心離得那么近
我不懼可能的荒蕪,走得近一些
才聽得更清楚
形狀與年代
短短幾天,我就把一圈圓形的銀條
捏成起伏的波浪
這里凸起,那里凹陷
不變的是那些時間的孔徑依舊發光
手工雕刻,痕跡封存聲音
面前是一個安靜的閉環
從礦山下來,又戴到手腕上
太過純粹,所以太容易改變內心的形狀
就像在白紙上作畫
在平地上,建起層疊的古城
麗江之眼,觀景臺需要一些考古學家
來分清舊屋疊壓的年代
夜晚它們總是燦爛到了一處
仿佛,本就來自同一座精神的富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