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影或南行（組詩）

江邊

枯萎的月，層層剝落

江邊，斷鰭的群魚越不過

群山干癟。烏鴉圍觀

斗笠

迎著風，燃燒

遠影或南行

小河的盡頭，你或許經過

亂石壘成的古老的塔——對岸的

風已然發芽，黑夜中，榕樹

如此圓滑。

細浪溫熱，堆疊層層的山脊。我看見

林間的木亭躍動。竹葉如狂草

潑墨向無聲的小路。

方格里的青年，詞語列陣：談笑間——

亂石封住我的木門，

和狗尾草相隔一班地鐵。

階梯排隊的拖鞋，指向盡頭：

盡頭無盡，惺忪漁燈

沉睡。狐貍不眠，

燃起一團火焰：雨后

清淡如枇杷葉。

丑蟹

你引以為傲的膽怯，

抵御了潮汐的危險，

或者密網收利的一切。

面目可憎的苦臉！

唯有古書安慰你

暫時委身黑暗。

可千年無法言說的憤懣，

酸澀的白沫何以吶喊？

你的兄弟姐妹占據一里沙泥：

世代招引琵琶曲悲鳴。

漁夫恰聞舊事——淘沙未見一根折戟。

誰能翻譯這碧海潮生與他聽？

嫩黑的雙螯揮動：護著輕盈的空殼，

刺破風平浪靜的是謀生的吆喝。

初秋

青苔播種的露珠

早已熟透。

獨角仙伺機刺破落日。

冷氣斜溢的蟻群

沖著野花擂鼓。

野貓與金魚

劃拳，年邁的掃帚一般隨意。

酒瓶和酒瓶

緘默對坐。玻璃瓶內的藍色火焰，

燃盡了記憶和言語。

九月的樟樹葉

山間游居——

抑或是在那兒放牧。

清泉結冰，滑落月亮的淚水。

夜半，吊橋嘶鳴。

遙望

冰冷的花灑，正揣摩自己干枯的

軀體。鏡子上一只紙船慢慢沉底，笑聲

在爬行時蒸發干凈。

石墻的藍色背影緊張……

斷磚做了一個漂流的夢——

今夜，把機器的運轉視為一場風雷，

我開始后悔，在寒氣的桌前

懷疑他在黃家駒的墓碑上

懷念一場風雷。

冷雨

我的清醒該如何相信

凌晨四點末的鳥鳴。

葉片總有幾道劃痕不滿

露珠的舔舐。呼晴，如同

遙不可及的昨日——

倒影的世界，銀杏葉盤旋

饑餓如山鷹。

陶俑

一把無處寄養的木椅

被冷氣點染——

椅背抖顫的曲線。

白熾燈窺視木椅的肌肉：

今夜沒有人類，那么木椅

將成功登月——

與我擁抱。

但我是熾熱的：

是陶俑失卻的頭顱。

雨后

秋雨退卻，坡道被晴日消散的

水汽纏繞紗布，自行車蹣跚在

凸鏡交錯的世界——蹬腿：僵硬的車鏈

試探與岸邊的距離。

蟾蜍又借對面的枯草，趁機越過

相對駛來的兩對腳尖。

落葉撕裂在車轍之下，散碎——無法辨認，

如回不得故土的書信。

故土里有安睡的

蟾蜍，懷抱著一棵懸崖邊的桂樹。

陰雨時日

淺灰的天空，淺灰的云

淺灰的鴿子躲在縫隙

窺見樹林陰沉

風微張的眼睛

兩棟樓間

列車疾馳，總幻想，一座長長的橋鋪展

或者猶豫在光暈——

塵埃漫游在綠草的指尖

吹風機在午夜吹散

硬邦邦的潮氣

于是，你說你聽見了

南國的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