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植物園（組詩）

致幻術

手工種植的一朵蘑菇云

那雙手是黑色的，玫瑰的刺

距他很遠，難以靠近

農藝書上的酸雨中，掉下一顆牙

夜晚的植物園一邊凹陷，一邊坍塌

鵝毛之白，一次施工變故

食堂里正在趕制饑餓聚餐

廚師將一夜催眠下鍋

餃子在燃燒，口述的個人史

剛好湊齊了一張八仙桌

你借我一頁紙，我還你一本書

菜刀之惡，切除砧板上手中的虛無

補天

天漏的時候，補天不是一種沖動

行為藝術在于一個異數

用一把傘補天，無濟于事

用無數把傘，天空仍是漏的

一個人走在雨中，他光著身體

加入到補天的人群，一道減法

在特洛伊之城，沙子和晴天

馬與木頭之間，擠滿了打傘的人

和父親晨坐吉祥亭聽雨

雨不大，六角亭剛好

可以坐下來聽一聽它的聲音

草木之綠，不斷增加，再加濃一些

就會滴下來，改變雨的顏色

父親耳朵不好，卻能聽見

綠色的聲音，他說雨也是一種植物

長勢喜人，我說你耳朵真好

是大自然的聽診器，多么健康而茁壯

父親說，你大點聲，我能聽見

我說雨停了，他說，一陣小風

過來了，多么輕快，空氣透明

我能聽見，一座亭子

像一個少年，開始擁抱熱烈的夏天

雷雨

萬花轟鳴，一個夏天倒塌

仿佛快撐不住了，就在眼前

一場暴雨如注，一個木盆

它再怎么也盛不下

比夏天還大的雷鳴

一個六角亭的屋頂，無數發動機

持續不斷，天空中無數金屬翅膀

細微的薄片、塵土的氣息

被洗刷，大樹下堆積著腐爛

一條紅色的裙子，垃圾袋在轟鳴

就要漲破綠色的植物園

摩托車和飛機喇叭的噪聲

一只公雞在儲藏室打鳴

后院的疾風按彎一排鐵柵欄

夏天理發店

從鏡子里取出去年的屠龍術

用一把鈍刀剃個光頭

列維坦在腦后打開一片風景

掃把拖動一輛列車，平緩駛出城市

電風扇帶不動一座核電站

潛藏的金字塔，地板上陰影成堆

白色與粉色過渡，隔夜之亂

少年攤出累積的記憶卡片

紙船行駛在剃刀邊緣

一次暴走的雨點疾速經過

頑固的腦殼向禮帽致敬

海上鋼琴師，拒絕涉險

屏幕布滿了雪花點

清涼的制劑打理著夏天

至于門口的一圈絡腮胡須

還是交給香皂和理發師好了

洗臉盆里沉沒的島嶼，浮動著

南極冰山，一群孩子嘩然

一抽屜折紙，模糊的斑點

變化無常的觸碰在鏡子里呻吟

程維，“60后”，現居南昌。中國作協會員，江西省作協第六屆、第七屆副主席。曾獲第八屆莊重文文學獎。著有長篇小說《浮燈》《海昏：王的自述》《皇帝不在的秋天》《雙皇》，短篇小說集《長安故事集》，詩集《妖嬈罪》《他風景》《古典中國》，散文集《南昌記》《南昌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