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R的九個夜晚（組詩）

劃槳夜

燭光輕移，我們瞥見的夜晚

是遲來的使者，不送信

用秒針將寂靜的字節

嵌在窗口。你的低吟率先

偷走一聲，自愿將渴

領受成沙漠。在一切起舞

與倒懸之時，尋找綠洲

或干脆吸入烏云，這淤青的腺體

可我們還是不能在對方身上

劃槳。水才剛剛到了末梢

我們還要再努力一些

你鋒利的腳掌，你輪回的耳廓

打開我，像打開一件器具

那沖出補天石的雨陣

半晌失神，就足夠挪用

毀壞我們屏息所筑的城墻

必須開始航行了

為哀憫億萬的消亡，為瀕臨

到來的苦水，臉對著臉

比任何一片海都像是真的

冷戰夜

我們太燥熱了

面孔卻降至冰點

以至將狹窄的走廊

隔出一整條寬闊的河

馬上要蒸發了。現在就開口

為什么信使總是遲到

讓籠中的鴿群發癢并著急

為什么電燈熄滅要趁著

帳篷搭好，樹林中找不見別的影子

為什么你的手表總是響

好像催促著山，快點崩塌

我們為什么不再忍受

陰天，而偏要晴天下雨！

親愛的，別再問為什么了

冷下去或熱著，同樣是折磨

我們現在就澆滅冰塊

或凍出火。現在就臉紅

給對方寫新的信。我們的回答

是一片寂靜撐開的宮殿

離別夜

船也，車也，從這個房間

始發。不報站，經過我們的身體

就到達天明。那是

離別前的航程，可它才是

真的航程。我們整夜閉眼

回收眼淚，以搭建河流

整夜說聽不清的長句

用展開的距離鋪路

我們幾乎一動不動地防止著

眩暈，要為遠行提前留下

一片空地。電視機里所有的節目

我們獨愛粉碎寂靜的雪花

一播就是一整夜。好吧

天就快亮了，我們最后奮力揮手

像巨大的槳一樣撥水。像為了

看清什么一樣，擦車窗玻璃

幾個小時后，不要在意假的航程

我們其實已經繞過了

重山復水最難馳騁的部分

船也，車也，用我們的轉身停泊

失心夜

我們輕吐分叉的信子

幾次讓脖頸和月光

一樣慘白。但利齒始終

無法割破血管，我們體內

陰森的影子，固態的鴆酒

在房間內冷卻，太怪誕

整個夜晚，你像一把鎖頭

捆出一個立方體，建造牢籠

不允許我的長絨毛，進行

奇妙的動物變異

而我看著你的眼睛，那些

濃稠且不愿淌下的東西

來自陰天的蓄水池，只能用

眨眼碾碎它們。你在救我嗎？

這么疼，我們為相連而長出的骨刺

正互相侵入著。到底什么時候

我們才能像一對木樁一樣

獲得解脫。有這個必要嗎？

你說，太好啦，我們是同樣的失敗品

是狼或者一切別的野獸

不發瘋的時候，正是失去了心

寓言夜

親愛的，我是蛇

我是誘導善良的拐杖

在冬夜忘了取火

并蒙受你體溫的恩典

我在你體內，逐漸膨脹

并告訴你，這是為了愛

還有你的手背上

汩汩冒血的兩個孔

我像是結束捆綁的細繩

或抽去彈力的皮筋

一無用處地告訴你

這是因為愛。這是因為

我的所有毒都終結了

不死的可能。親愛的

如果我是蛇，你的心就是那種

自愿被傷害的東西

我們同樣，被一個寂寞的冬夜

生俘，同樣憎恨所有暖

親愛的，如果你是農夫的話

你的任何痛都會很愉悅

你知道，那正是因為

我永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