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年輕人的“三觀”(職業觀、財務觀、幸福觀)在人工智能的支撐下,正在呈現加速變革的趨勢。

白天,安雅(Anya)是曼谷一家營銷機構的初級職員,晚上,她則變身為一名自由平面設計師。在她的筆記本電腦上,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工具同時為兩個角色服務:一邊為公司的客戶報告快速生成數據摘要,另一邊則為她的“副業”客戶創造新穎的設計靈感。安雅每月收入的很大一部分,都迅速被飛漲的房租和生活開銷吞噬。她對未來充滿雄心,渴望學習新技能,卻也被一種持續的不安全感所籠罩。“我們就像在同時玩兩場游戲,”安雅坦言,“一場是生存游戲,另一場是發展游戲。而AI,是我們在這兩場游戲中唯一的加速器。”
全球知名咨詢公司德勤近日發布了《2025年Z世代和干禧一代調研報告》,深度剖析持續變化的全球環境對Z世代(1995—2006)與千禧一代(1983—1994)職業發展和社會體驗的影響。這是德勤第14次在全球范圍內開展調研,涵蓋了44個國家和地區的23482名Z世代和干禧一代調研對象。理解安雅這樣年輕世代的職業觀、財務觀和幸福觀,是了解東南亞未來發展趨勢的一扇重要窗口。
拒絕過時的職業觀
經濟壓力和技術變革正從根本上重塑這一代人的職業觀。傳統的“攀登企業階梯”模式已失去吸引力。在報告中,一位受訪的千禧一代精辟地總結道:“職業發展過去意味著不斷向上爬…現在則意味著確保我總是在學習,并且對所做的工作充滿熱情。”德勤的全球數據顯示,僅有 6% 的Z世代將普升至高層領導職位作為首要職業目標。他們的抱負轉向了構建個人“韌性”一一種由技能、福祉和財務穩定構成的防御性人生戰略。
對這一代人而言,“抱負”的定義已不再是攀登垂直的職業階梯,而是通過構建個人“韌性”來應對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這種韌性由三大核心資產構成:通過持續學習獲得的技能,通過工作與生活平衡獲得的福祉,以及通過公平薪酬和副業獲得的財務穩定。
東南亞的年輕人也不例外,但與全球其他地區比起來,他們更多關注職業收入情況。多項針對越南干禧一代的研究發現,工作與生活平衡對他們的工作滿意度影響并不顯著。相反,分配公平(即薪酬和獎勵的公平性)成為預測工作滿意度的最強因素。在越南的文化氛圍中,為家庭提供經濟支持至關重要,因此,有形的薪酬比抽象的“平衡”更能定義一份“好工作”。
左右為難的財務觀
“月光族”已成為東南亞年輕人的普遍標簽,其嚴重程度遠超全球平均水平。在馬來西亞吉隆坡,一位名叫亞當(Adam)的21歲大學生講述了他的經歷:父母每周給的200林吉特(約合人民幣340元)生活費“只能撐3天”,剩下的日子要靠方便面度日。在泰國,高達 63% 的Z世代和 64% 的干禧一代承認自己過著“月光族”的生活,而全球平均水平為 52% 。
這種財務壓力并非空洞的數字,而是具體的日常掙扎。為了彌補財務缺口,“副業經濟”應運而生,成為一種主流的求生策略。在馬來西亞,已有超過112萬年輕人投身零工經濟,許多人同時打兩到三份工以維持生計。然而,這種模式也伴隨著高昂的代價,零工從業者往往缺乏工作保障和福利,許多高學歷畢業生陷入“大材小用”的困境,加劇了人才流失的風險。
這種無處不在的財務壓力,塑造了一種被稱為“精神分裂”式的消費觀。一方面,他們對價格高度敏感。在菲律賓,高達 61% 的在線購物者表示,包郵是促使他們完成購買的首要因素,這一數據反映了他們對價格敏感的消費習慣。另一方面,他們又重視品牌價值,要求品牌在社會責任和可持續性上做到真實透明。 77% 的菲律賓受訪者認為擁有財富和奢侈品很重要,但同時又有 48% 的人努力追求極簡主義生活方式。對于品牌而言,這意味著單一的營銷策略已經失效。根據德勤的報告,全球近2/3的年輕人愿意為可持續產品支付更高的價格,但這常常與他們的預算現實發生激烈沖突。
不斷碰撞的幸福觀
當生存壓力成為常態,對幸福的追求便轉向了更深層次的價值觀層面。心理健康已從一個禁忌話題,轉變為衡量生活質量的核心指標。有報告顯示, 71% 的菲律賓Z世代“網紅型消費者”曾經歷心理健康挑戰,遠高于 49% 的全國平均水平。工作是主要的壓力源,過長的工作時間、缺乏認可和內卷的職場文化被視為罪魁禍首。因此,年輕世代期望雇主能夠提供切實的心理支持,并傾向于選擇那些公開倡導心理健康的品牌。正如一位受訪者所言:“當工作影響到我的心理健康,讓我在工作之外失去自我認同感時,那就是必須劃清界限的時刻。”
與此同時,Z世代和干禧一代的價值觀是在全球化個人主義與根深蒂固的本土傳統之間不斷融合與碰撞的產物。在印度尼西亞,盡管年輕人普遍支持性別平等,但他們對家庭和宗教等傳統價值觀仍懷有深深的敬意,傳統道德觀念是提供精神指引和慰藉的“基石”。在菲律賓,家庭觀念深刻地影響著消費決策,消費者更偏愛那些強調社區和信任感的品牌。他們并非西方價值觀的簡單復制品,而是在集體主義的土壤中探索如何成為獨立的個體,在尊重傳統的同時追求進步。

使用GenAl,而全球平均水平僅為57%
焦慮驅動下的技術革命

東南亞年輕人對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的狂熱采納,是他們復雜心態最生動的體現。數據顯示,該地區是全球GenAI采納最積極的地區之一。在泰國,高達89% 的Z世代在工作中使用GenAI,而全球平均水平僅為 57% 。在菲律賓,18至24歲年齡段的年輕人中,這一比例也達到了 64% 。
菲律賓18至24歲年齡段的年輕人中,這一比例也達到了64%。
他們之所以如此熱衷,是因為GenAI已成為他們管理多重身份、應對巨大壓力的“副業神器”。它能自動化生成社交媒體內容,總結在線課程的研究資料,或幫助他們在主業中更快地完成任務,從而釋放寶貴的時間和精力。
與此同時,全球超過 60% 的年輕人擔心GenAl會減少工作崗位。這種恐懼在馬來西亞尤為明顯,高達79% 的專業人士預見到自己的角色將發生重大變化。更有意思的是,高達 61% 的東盟青年在校期間未接受過正規的數字技能教育。這便催生了一個獨特的“技能悖論”:這一代人擁有極高的實踐流暢度,卻可能缺乏在提示工程、數據可信度和AI倫理等領域的基礎知識。他們是自學成才的“游擊隊”,反應迅速、適應性強,但也面臨職場風險與培訓新挑戰。
像安雅和亞當這樣的年輕人,代表了東南亞Z世代與干禧一代的縮影。他們被高昂的生活成本壓得喘不過氣,卻又懷揣著對理想工作和美好生活的最執著追求。他們是全球最熱情的AI技術采納者,務實主義催生了對效率工具的極致追求,而他們的理想主義則為品牌和雇主設定了前所未有的高標準。他們是精打細算的消費者,也是充滿激情的社會變革者;是焦慮的求生者,也是雄心勃勃的未來創造者。東南亞的Z世代與千禧一代,正以一種矛盾而又極具韌性的姿態,重塑著這片區域的商業與文化生態。
東南亞Z世代與千禧一代正重塑區域商業與文化生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