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環游世界的念頭其實在我心里埋藏已久。
被裁員之前,我在外企工作了6年多。那些年里,我用所有的假期去探索世界。然而,隨著加班成為常態,瑣碎而無意義的工作填滿了生活,連休長假的自由也逐漸失去。我開始動搖,甚至計劃出國留學,以求新的突破。
命運比計劃更快一步。2023年上半年,我被裁員,拿到了一筆賠償金。突如其來的自由讓我措手不及,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催促:現在就是出發的最好的時機。于是,我坐下來規劃路線-從中國出發,途經中東地區和非洲、美洲,最終前往南極洲,并在那里迎接我的30歲生日。
上路后我發現,現實遠比計劃復雜。為了趕上墨西哥亡靈節和在南極洲過生日這兩個時間節點,我不得不暫時擱置非洲的行程。出行計劃不斷被推翻、重塑,而這也成為旅途中最迷人的部分。
旅程的起點是新疆。我從這里搭乘了一輛車費200元的國際大巴前往哈薩克斯坦。背著65升的登山包,身高1.6米的我顯得有些單薄。一個人坐上跨國的長途大巴,內心自然忐忑。但旅行的奇妙之處在于,它總能讓人迅速適應漂泊。我很快在大巴上認識了一群同路人,并且和他們短暫結伴同行,彼此分享故事、交換信息。我很感激在大巴上遇到的第一批朋友,他們幫我樹立起信心,讓我的旅途有了一個美好的開端。
十幾個小時后,我抵達了旅途的第一站哈薩克斯坦的阿拉木圖州,正式開啟了這次環球旅行。
可能沒那么貴
我一直都是“腳踩西瓜皮”的玩法,滑到哪里算哪里。每到一個地方,我最多只會預訂兩天的住宿,其他一切都等到了再說。旅行的不確定性本身就是一種樂趣。
很多人以為環球旅行是一件遙不可及的奢侈事,但事實上,它的成本遠比想象中低。我一直保持著記賬的習慣。截至目前,我的總花費是121902.28元人民幣
出門旅行時,我算得上是個極簡的人,完全不在意穿搭和出片,后期就是一件黑T恤和一件白T恤交替著穿。但我在吃的方面從不節省,吃得開心對我來說很重要。省錢的方法,其中一個是蹲各種打折機票。另外,為了縮減開支,我基本會選擇住青旅。
在格魯吉亞,我遇到了至今仍念念不忘的青旅-FabrikaHostelandSuites,它是我心中的青旅“白月光”。它由一座蘇聯時期的紡織廠改造而成,充滿嬉皮士氣息,房間干凈、寬敞且價格低廉,每晚僅需60元人民幣。
那里匯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旅人。有個“00后”男生從西藏騎行出發,穿越整個中亞抵達格魯吉亞時,已經在路上整整4個月了。他在當地的一個村莊落腳,打工換宿,繼續延長旅程。而另一位摩旅大哥,騎行了2000多天,對他來說,路就是家,世界沒有終點。
一次,一位中國朋友在青旅過生日,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圍坐在一起,分享食物、唱歌慶祝,仿佛大家的人生軌跡在這一刻交匯,然后又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他們的故事匯聚成一個流動的江湖,讓我看到不同人生的可能性。在旅途中,我甚至機緣巧合地接到了一份翻譯工作。當時我正在南美洲,一位做定制旅行的朋友聯系我,說有一對中國老夫妻需要隨行翻譯陪他們走完智利、秘魯、玻利維亞3個國家。對方承擔所有旅行費用,而我得以在這份工作中繼續旅行。這段奇妙的經歷讓我意識到,旅行的邊界并非只由金錢決定,人與人之間的聯結,也能成為通向遠方的鑰匙。
親眼見過才了解
在危地馬拉,我報了一門西班牙語課,教室是坐落于雨林里的一個小草棚,老師是當地的瑪雅人。我上午在雨林里上課,下午去咖啡館自習,晚上回homestay(寄宿家庭)練習對話。15小時的課程加一周住宿只需要1500元人民幣,卻讓我學會用新的語言理解世界。
火山徒步則是另一種令人震撼的體驗。登頂時,身旁的歐美背包客忽然停下腳步,說:“看,火山噴發了!”我回頭,看到黑色的煙霧翻滾而上。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見證火山噴發,熾熱的空氣撲面而來,讓人不禁屏住呼吸。夜晚,我們圍著篝火喝熱巧克力,看火山在漆黑的夜色中喘息。那一刻,我看到大自然的無常與壯麗,也再次意識到自己的渺小。
另一個很出乎我意料的地方是緬甸。在中國,如今的緬甸總是與“詐騙”“危險”這些字眼綁在一起。我也被許多人質疑:“你膽子真大,居然敢去緬甸?”但當真正站在這片土地上,我所看到的和那些標簽不同。旅途中,我習慣去當地的路邊小館吃飯,服務員幾乎每隔兩分鐘就會走過來一次,關心我吃得是否滿意。在酒店,工作人員的熱情更是讓我受寵若驚。我租了一輛摩托車,每次出發前,酒店的所有工作人員都會聚集在門口目送我上車、駛離。當然,緬甸并非沒有風險,它的確有需要規避的地方。
在阿塞拜疆,我和幾個中亞旅人閑聊,他們都以為中國人住在逼仄的小房子里,只有一個男生搖頭,說:“不對,我聽說中國人生活得很舒服。”當我提到自己身邊有不少人的居住空間有100平方米時,他們十分驚訝。信息的流動總是滯后的,而世界的真實樣貌,永遠只能靠自己去看。
原來這樣也可以
獨自旅行一定是存在挑戰的。比如,許多青旅是男女混住的,女生的單間不僅稀缺,價格也更貴。此外,長途的夜班大巴也時常讓我感到忐忑不安,需要時刻保持警惕。在某些地區,女性獨自搭車幾乎是不現實的。
在開始旅行時,我習慣有個伙伴同行,彼此照應。其實我并不膽小,甚至可以說有點天生的冒險精神。但從小到大,耳邊總是充斥著類似的告誡一“女生一個人不安全”“獨自旅行太危險”等。久而久之,這些聲音在心里生了根,讓我在做選擇時,下意識地避開“一個人”的可能性。后來,我開始嘗試探索,一個人徒步雨崩,一個人在海南環島騎行,甚至一個人騎行了川藏線。我開始習慣獨自決定路線,獨自面對突發的狀況,獨自體驗風景。在這個過程中,我也逐漸消解了那些從小被灌輸的不安與恐懼。
旅行不僅讓我看到世界,也讓我對“主流人生軌跡”產生懷疑。曾經,我對自己的本科學歷耿耿于懷,希望通過留學提升學歷背景。但走了一圈回來,我的執念消散了。一旦看到很多生活方式,你就會覺得,原來這樣也是可以的,人生有無數種可能性。
當然,我并不是沒有為未來焦慮過。我已經gap(間隔年)兩年了,回歸傳統職場的可能性越來越低。但仔細想想,即使從未gap過,一個普通職場人在未來也會面臨被裁員的風險。所以,如果我終究要面對不確定性,那么能提前選擇“不確定”,其實也是一種主動。
我接下來的計劃是先去尼泊爾,再到泰國清邁旅居,然后橫穿中東,最后把下半年留給非洲,從埃塞俄比亞開始一路南下…在我還年輕的當下,我有自由的時間,有一點存款,我想盡可能地去探索地理意義上的世界,走到自己能力范圍內最遠的地方。
(摘自2025年第7期《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