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偶然的沖突,引發一個觸及本質的拷問,照出了中國職業足球發展中的文化缺失和價值錯位。誰真正擁有俱樂部?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了中國職業足球俱樂部的改革方向和未來價值取向。
中超第23輪,北京國安客場0比6慘敗山東泰山,不僅制造了北京國安聯賽史最慘痛的失敗,賽后更是爆發了球員與隨隊球迷之間激烈的言語沖突,一時間引發了不小的輿情風波。此后,國安俱樂部董事長周金輝與教練和隊員座談,會上提出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誰真正擁有俱樂部?這個問題同樣引起不小的網絡輿情。
表面看,這是一場因比賽失利引發的情緒宣泄——球迷的失望與憤怒和球員的羞愧與沮喪,兩種足球文化中最原始的情感在特定時間段偶然的激烈碰撞。但周金輝的“靈魂拷問”,卻將這一沖突上升至中國職業足球發展進程中俱樂部的治理結構的深度思考上。周金輝說:“從法律層面看,我們這些股東確實是俱樂部的法定所有者。但在球迷心中,我們或許只是暫時的保管者。我個人更傾向于后一種觀點。”由此,周金輝之問便超越了具體事件本身,引發出對足球俱樂部治理結構、權利歸屬及足球文化所形成的情感歸屬等的思考:從法律形式上看,投資者是俱樂部法定持有者;但從足球文化層面而言,真正的擁有者或許是那些30多年如一日追隨球隊、將俱樂部融入生命體驗的忠實球迷。顯然,已經30多年職業化歷史的中國足球俱樂部,似乎從來沒有正視、思考過這個問題。
追溯足球俱樂部的發展歷程,可以發現兩種不同的所有權模式。歐洲足球俱樂部多起源于社區自發組織,采用會員制治理結構,如巴塞羅那、皇家馬德里等著名俱樂部現在實行的還是會員共治模式,主席由會員選舉產生,俱樂部在法律和情感上都屬于全體會員。這種模式確保了俱樂部與球迷之間的血脈聯系,即使商業化程度不斷加深,其根植社區的屬性仍未改變。相反,中國職業俱樂部大多采用公司制形式,投資者全資擁有的子公司,這種模式強調資本的主導地位,將俱樂部視為商業投資而非公共財產。
北京國安的發展歷程恰是中國足球俱樂部變遷的縮影。從中信國安到中赫國安,投資主體出現更迭,球員換了一茬又一茬,教練更換如走馬燈,唯一不變的是那些無論球隊處于高峰還是低谷都堅守看臺的球迷群體,所謂“流水的老板,鐵打的球迷”。這些球迷不僅僅是消費者,更是俱樂部精神的傳承者和城市足球文化的守護者。他們通過情感投入和真金白銀地買票看球,成為了俱樂部事實上的“精神股東”。周金輝認識到“持有者只是臨時保管者”,這一認知展現了中國足球投資者少有的自省與自醒。其實,歐洲眾多俱樂部早已認識到球迷在俱樂部治理中的核心地位,比如德國的多特蒙德等俱樂部在章程中明確規定投資者持股比例上限,防止資本過度控制俱樂部,以保障球迷利益。這種制度設計體現了對足球文化本質的尊重,值得中國足球借鑒。
中國的職業足球從業者,尤其是大部分的俱樂部老板和球員,往往將互相之間的關系簡單化為勞動雇傭關系,而忽視了足球運動的社會文化屬性。職業球員不僅是競技者,更是文化符號和情感載體,他們的價值不僅體現在賽場表現,更體現在與球迷的情感連接和文化共鳴上。足球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第一運動,正是因為它有超越純粹商業邏輯的能力,還承載著社區認同、文化傳承和情感歸屬等深層價值。
中國足球的職業化盡管已經30多年了,但在俱樂部的治理結構上始終沒有深刻的認知,對足球文化的建設一直停留在表層。周金輝的發問,不得不讓我們深入思考:如何正確處理投資者、球員與球迷三者之間的關系。投資者提供資金和專業管理,球員展現競技水平和職業精神,球迷則提供情感支持、文化認同和城市歸屬感,三者缺一不可,都是構成俱樂部的生態系統。健康的俱樂部治理結構應當尊重三者的權益,形成良性互動。
一次偶然的沖突,引發一個觸及本質的拷問,照出了中國職業足球發展中的文化缺失和價值錯位。誰真正擁有俱樂部?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了中國職業足球俱樂部的改革方向和未來價值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