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豆芽（組詩）

一棵豆芽

“豆芽長成天高，仍是小菜！”

小，并不意味著會向命運徹底認輸

也不決定它向人世屈服

我總是驚訝于豆芽一根柔弱的莖上

長出兩瓣叛逆的肺葉

顫動，吐納，卻有著別樣的神秘

無論微微發白，還是嫩綠嫩黃

它們都手持日子的刀叉

保持著一種半守、半攻的“丫”字形

去迎接生活的左右沖撞

像人們翕動嘴唇，立著身子

站在街頭或路口不停地喃喃細語

不知道選擇該向左走，還是向右走

有時還不忘對著天空發出吶喊

更多時候，它像草一樣倔強

在風中吹呀吹，在雨中淋呀，淋…

最后長大成人并生兒育女

而這一點，則像極了我的父母

好像有著不屈的風骨

一點一點被水沖走

然后又被堆放在竹制的器物里

無根生長的它們就這樣彼此擠著

相互排擠，卻又親密無間

甚至各自努力擠出一點笑容

最后，長得像一群人一樣

當它們被一雙雙不同的手拿捏、挑選

煲湯，和制作成一份涼拌豆芽

那些不堪回首的細節啊

令人痛惜，又令人哀嘆

而它們那種說不清色澤的表情

我寧愿全部忘記

回應豆芽

豆芽的表情

淡綠的表情，鵝黃色的表情

像生活吐出的膽汁

又像一個個虛擬的詞語

從頭到尾，都在日子

和一張臉與另一張臉之間反復穿梭

仿佛它們看見一些什么

驚天的大事或秘密

比起在田壟和曠野，此刻的它們

似乎遇到了更大的風

而那些少得可憐的泥土及細沙

用弱小回應弱小是可憐的

用純潔回應純潔，用干凈回應干凈

也同樣讓人心痛乃至悲嘆

豆芽給人的啟示：

就像用秋風，去回應春草

以及春草上的露珠

只要風聲不停歇，你就無法知道

枯敗與欣欣向榮的區別

而變成一棵豆芽之前的豆子

該存有多少美好的希冀

向陽生長的渴望和巨大無聲的吶喊

但是，時光催生下的它

胚根終于從種皮的裂縫中長出

胚芽及子葉也逐漸露出

原本小而圓的一粒豆子被撕裂開了

那兩片芽葉，多像同根而生

或相愛相恨的兩個人

緩緩展開的手臂再沒能擁抱在一起

而它們不信命的倔強

卻讓人有些羞愧

卻看不見豆芽眼里的遠山近水

被人遺忘的豆芽

豆芽的生活，多像一個人半遮半掩有時情緒也開開合合如果不夠深入，觀察不夠仔細便會忽視其內心的風聲雨聲

豆芽的命運重在表達不屈

和微小之處的微光

很多時候，那些竹制的簸箕、籮筐和網格

反而像一座石頭之城

沒有人會注意它的纖弱也沒有人在意一棵棵豆芽的寂寞一杯酒，可能與花生解憂或互吐衷腸

“生活就像一張長長的賬單啊！此刻，在幾盞白熾光照著的一間屋里我看見了慘白的光的碎屑而豆芽的無助，多少讓人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