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權利行使到行為救濟：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機制的創新

中圖分類號：D923.4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5）04-0265-14

一、問題的提出

在數字經濟時代，隨著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和大數據等新技術的飛速發展和廣泛應用，數字平臺通過減少用戶的搜索成本和交易成本，內部不同用戶之間的外部性，促使平臺內特定交易機制的生成；但與此同時，新技術應用的同質化也使以內容運營為主的數字平臺之間在市場架構和市場運營模式的差異化減弱，以版權內容為核心的“版權集中效應\"和\"邊際收益遞增效應\"成為數字平臺發展的顯著特征和市場優勢地位的主要依靠。在市場基本邏輯的驅使下，版權專有許可模式被數字平臺當作版權競爭以及獲取相關市場力量和優勢地位的最主要手段之一①，導致“搶奪獨家版權”“哄抬版權許可費價格”“版權資源封鎖式競爭\"等現象頻發，相關市場亦呈現出高度集中和競爭固化的市場結構形態，繼而引發數字平臺反壟斷的質疑②。如何消解數字平臺基于“專有許可\"模式而引發的反競爭效應問題上，學者在理論進路及實施策略等方面均存在較大分歧，從規制路徑上可歸納為\"著作權法框架下的專有許可限制路徑”和“反壟斷法框架下的競爭治理路徑”。前者主張對版權專有許可進行必要限制，包括擴張法定許可的適用范圍以及通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改革完善集中許可機制等，以此疏通專有許可模式可能引發的作品傳播渠道受限以及不同數字平臺之間的惡意競爭問題[1-4]。但反對者認為，對專有許可模式適用的限制存在法律體系和商業模式上的雙重障礙，欠缺明晰的合理性和法源依據，否則將可能弱化數字平臺之間的競爭，使其喪失挖掘優質內容的動力而損害版權人利益[5。后者主張在競爭法框架下對數字平臺引發的競爭損害進行救濟，如對數字平臺采取事前監管的結構性救濟模式[6，抑或在約束與促進并舉的規制思路下以理性的反壟斷分析框架、科學的規制工具和柔性的救濟措施化解反競爭風險[7。但也有學者指出，對版權專有許可的競爭法規制問題，將本可在著作權制度框架下解決的問題，擴大為需要競爭法介人方能有效遏制的綜合性問題8。治理邏輯及其路徑的分歧折射出對版權排他性與市場競爭失序性的判別沖突，其核心在于如何把握\"維持創作激勵”與“矯正市場失靈”的張力平衡。現有研究雖深入剖析縱向協議構成與市場封鎖效應，卻未充分揭示專有許可在交易效率維度具有的規模效應和創新激勵價值，亦缺乏對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失效與數字平臺新型許可模式的制度統籌效應的考察。

就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而引發的競爭損害治理問題，理論界雖聚訟盈庭，莫衷一是，但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反壟斷法》（以下簡稱《反壟斷法》）的修改，尤其是數字平臺反壟斷“專條”的增設③，競爭法規制手段被作為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主要方式。但與網約車平臺、搜索引擎平臺、在線外賣平臺及移動支付平臺不同，基于版權專有許可而締造的數字平臺版權高度集中的市場結構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其真正的市場力量并非來自規模經濟、鎖定效應和用戶黏性等特質，而是版權的排他性效力。例如，騰訊音樂版權壟斷案中，單純評估經營者集中效應往往忽視內容產業多邊市場的動態博弈特質。故而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治理應立足于對其“特殊性\"和\"真問題\"的認知和把握基礎之上，基于版權運行原理進行規范體系的關聯性反思和動態性考察，以治理目標而非規制工具為基礎完善版權競爭治理方式，拓展和延伸版權許可機制的適用方式、體系價值和行為救濟功能，構建包含權利配置效率、平臺生態效應與動態競爭要素的分析模型，在技術賦能與制度約束的協同框架下探索更具回應性的治理范式，進而消弭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資源封鎖式競爭”“版權資源配置扭曲”和“消費者福利減損\"等負面效應，推動版權資源的優化配置和版權產業的高質量發展。

二、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機制的實踐效能分析

在傳統工業時代，作為作品價值實現形式的版權許可一直屬于私法體系的調整范圍，因其尚不能對版權市場的競爭秩序造成實質性損害而鮮少受到競爭法的重點關注[9。進人數字經濟時代以來，數字平臺作為版權交易體系的結構主體和市場力量，連接了版權雙邊市場或多邊市場的用戶群，并以專有許可方式集聚版權資源以攫取市場支配力量并鞏固市場優勢地位，甚至動搖了版權市場的競爭秩序基礎。數字平臺對專有許可方式的實施依賴性，造成版權市場公平競爭的秩序價值受到損害并進一步可能誘發壟斷風險，則具備了在競爭法語境下對其進行評價和適應性改造的基本依據。

（一）版權專有許可的依賴性誘發競爭損害效應

數字平臺的競爭性質與傳統企業大不相同，對市場競爭秩序的維護帶來挑戰[10]。除規模經濟、網絡效應和用戶黏性等因素之外，在數字版權市場中數字平臺真正的市場力量來源于版權的排他性，這亦是各數字平臺依賴于專有許可模式開展版權爭奪大戰的深層原因。若某一數字平臺獲取了某一作品的專有許可，則實際上也占據了基于該作品而產生的利基市場，若干利基市場組合疊加構成了數字平臺獨享的消費市場，其他競爭者及潛在競爭者受制于版權的排他性而難以進入[6]，進而在版權市場上誘發了限制、排除競爭的反競爭風險。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大量獲取版權資源而造成的版權市場結構的高度集中，可能誘發的競爭損害主要體現在：其一，版權市場的封鎖效應。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大規模獲取版權資源，使版權市場逐漸形成高度集中的市場結構，基于版權的排他性而制造的市場壁壘排除和限制了其他數字平臺參與競爭的機會，市場封鎖效應便由此產生。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通過市場力量的杠桿作用影響數字平臺之間的橫向競爭，進而可以形成平臺內的壟斷閉環[1]。其二，限制、排除版權市場競爭。高度集中的版權市場結構不僅提升了競爭者或潛在競爭者的版權獲取成本和分銷成本，也同時提高了其他數字平臺的市場進入門檻，阻礙競爭者實現規模經濟效益。在特殊情形下，以版權資源作為核心生產要素的數字內容產業因版權資源的短缺甚至可以直接導致競爭者永遠被阻卻在版權市場之外，進而從根本上排除市場競爭。其三，損害版權消費者的福利。在高度集中的版權市場結構中，獲得市場支配地位的數字平臺具有收取壟斷高價或降低服務質量的可能。數據顯示，數字平臺的版權集中已經弱化甚至損害市場競爭秩序，隨著其他數字平臺的市場進入難度增加，數字平臺基于版權集中所獲得的高利潤并非源自以價格理論為基礎的市場高效率，而是較為鞏固和強大的壟斷力量，并最終損害了平臺用戶的合法權益和社會總福利的提升④。鑒于此，亟須構建兼顧版權保護與反壟斷治理的動態平衡機制，通過優化相關市場界定標準、重構市場支配地位評估體系及強化競爭效應分析框架，形成適配數字內容產業特性的長效治理范式，以破解數字平臺“版權集中一市場封鎖—創新抑制\"之競爭治理惡性循環。

（二）版權專有許可的阻滯性抑制市場競爭效率

為阻滯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為手段展開的“版權搶奪大戰”，以及由此誘發的“資源封鎖式競爭\"而對自由競爭秩序造成損害，國家行政管理部門通過約談和行政處罰的方式要求數字平臺消除專有許可誘發的競爭損害和風險，恢復相關市場競爭狀態③。但專有許可作為著作權法體系中的一種許可類型，是版權作為私權行使的應有之意，即使很多國家對其并未直接作出規定，也可基于版權的排他性推出。專有許可作為版權交易最便捷和最直接的許可類型，是一種能夠兼顧交易效率和交易安全的選擇6。從產業組織和反壟斷經濟學的視角來看，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獲取版權資源并不一定是壞事，而更應關注數字平臺是否利用版權集中獲得的市場優勢地位或市場力量“作惡”，即數字平臺版權集中是否對版權市場的公平競爭秩序造成損害[12]。版權專有許可在某種程度上能與數字經濟的發展規律相契合，如針對數字音樂的專有許可模式，有學者認為其是基于市場需要而催生的商業模式，應當給予適當的寬容和鼓勵;相反，非專有許可模式只會弱化音樂平臺之間的競爭并損害版權人的利益，進而不利于版權人經濟利益的實現[13-14]。故而，在沒有強制締約和反壟斷規則適用條件的情況下，以行政手段限制甚至禁止專有許可的適用，不僅違背了版權人與數字平臺的交易自由，也是對版權市場競爭的過度干預[5]。在此情形下，作為市場要素的流動性受到限制，數字平臺對優質版權資源的追逐力和驅動力亦被抑制。此外，數字平臺憑借技術優勢和用戶規模形成“超級能力”，擠壓內容創作者的議價空間，導致創作者無法通過市場機制自由選擇價值更高的交易對象，版權資源流動性被抑制，并最終影響作者創作的積極性和整個版權行業的創新發展。

（三）版權許可功能的單一性致使競爭治理低效

在版權許可制度的價值功能層面，作為溝通作品創作和利用的橋梁，版權許可通常被限定在私權價值層面進行討論。一般認為，版權許可是回報作品創作的重要機制，同時具有彰顯作品創作者人格的重要價值，版權許可的過程也是作者人格被他人承認的過程，版權許可促進創作收入的增加也會進一步增強其自我表達的能力，從而為尋找其他更加完善的人格表達方式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15]。事實上，數字經濟時代的平臺商業模式已大大拓展和延伸了版權許可的理論視野，在競爭法層面探討專有許可機制對市場競爭的影響抑或如何對許可機制進行限制或否定已成為學術研究的熱點問題。但對于數字平臺版權許可的探究多集中在專有許可的合法性追問、替代機制的選擇、專有許可限制的正當性及其方法等方面[2.7.15-17]，依然延續了版權許可制度的私權運行邏輯，只是在競爭法語境下對專有許可的制度邊界、競爭效應以及由此而引發的限制方案進行了追問，并未將版權許可制度的價值功能延展至競爭治理高度，更未將其上升為反壟斷監管模式下行為性救濟措施的有機組成部分，不利于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效能的提升。我國新修改的《反壟斷法》雖然順應了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需求，尤其是所增設的數字平臺反壟斷\"專條\"對數字平臺版權集中的治理具有重要價值，但在反壟斷規制措施層面依然未能充分關注版權許可的競爭治理功能。換言之，新修改的《反壟斷法》通過強化反壟斷調查權責體系與法律責任機制構建了更為嚴密的市場競爭規制框架，如增加了涉案人員和單位的配合義務、引人了約談制度并大幅提升了處罰力度，并通過“停鐘\"制度優化經營者集中審查流程，但未將作為數字資源獲取與競爭策略主要方式的許可給予必要的關注和回應，未能有效解決平臺經濟中數據壁壘、算法共謀等結構性矛盾，需要在數字平臺競爭治理過程中進行創新性適用，以提升數字平臺版權治理的實際效能。

三、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機制創新的理論邏輯

為破解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實踐困境，走出“一管就死，一放就亂\"的治理循環與監管悖論，應從制度功能創新的高度進一步厘清版權專有許可的適用邏輯，摒棄事后規制的慣性治理模式，轉向“競爭導向型\"的版權許可機制的實施規則和基本范式，在保留和促進版權許可機制之私法價值優勢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展并實現該機制在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中的行為救濟功能，切實提升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能力和效能。

（一）厘清數字平臺版權專有許可的實施思路

從數字音樂版權的發展歷程來看，版權專有許可模式的適用經歷了“從無到有”“從主到輔”“從私權自治到政策性否定\"的業態轉型[3.18]。具言之，版權專有許可的轉型映射了數字音樂版權治理的復雜性，即早期以市場自治驅動效率優先，中期行政力量介人修復失衡，后期反壟斷法重塑競爭秩序，這一過程反映了我國在維護創作者權益、促進產業創新與防止壟斷之間的動態調適。依據私權制度的基本原理，專有許可本是私人利用私權塑造商業模式的制度工具，權利人不但可以自由調整權利的配置，而且有權附加版權法未規定的義務，以滿足不同市場情勢的需要[5]。但隨著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所發起的“資源封鎖式競爭\"而誘發出一系列反競爭效應，最終遭到版權主管部門的政策性否定①。但從另一視角來看，版權專有許可模式所固有的交易效率與交易安全優勢以及其他市場競爭的正面效應亦被同時消解，如針對數字音樂的專有許可模式，有學者認為其是基于市場需要而催生的商業模式，應當給予適當的寬容和鼓勵;相反，非專有許可模式只會弱化音樂平臺之間的競爭并損害版權人的利益，不利于版權人經濟利益的實現[13-14]。相較于傳統的版權交易結構，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的行為，更趨向于一種兼顧交易效率與交易安全的選擇。具體來說，與傳統模式下的版權交易形式相比，在數字平臺商業模式下，以版權專有許可為基本方式的交易方（雙方或多方）均為特定的民事主體，在協商方式、交易環節、交易形式等方面均得以最大限度地簡化。隨著平臺用戶的增加和規模的擴大，交易成本呈逐漸遞減的趨勢，甚至可以接近于邊際成本為零的理想狀態。事實上，隨著數字平臺的持續發展和商業模式的不斷優化，以專有許可為基本模式的版權交易逐漸向交易步驟格式化、交易價格透明化和協商過程免除化的方向發展，并逐漸形成以數字平臺為核心的版權交易程式化的交易格局和市場結構。故而，在數字經濟時代，對版權專有許可采取“一刀切”式的肯定或否定做法均有失妥當，較為切實且理性的做法應既要積極發揮其在私法層面的積極效能，又要預防和消除其在競爭法層面的反競爭風險，運用體系化思維的一般自覺分析版權專有許可的整體效能，在版權制度與競爭法的有效聯動中厘定專有許可的運行邏輯，通過版權保護與平臺治理的雙重迭代，推動版權生態從單向控制向多元共治轉型，實現文化傳播效率、產業創新活力與版權保護強度的動態均衡。

（二）推動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范式轉型

隨著我國《反壟斷法》的修改，尤其是數字平臺反壟斷“專條\"的引人確立了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反壟斷監管模式。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是一項系統性工程，其不僅要在負效應出現而使競爭受損時提供規制和救濟，更重要的是在數字平臺版權集中形成中以及形成后的整個過程中采取積極的治理措施，構建并實施健全的數字版權競爭治理的運行機制，實現數字平臺情境下版權產業的內生性高質量發展。概言之，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有效治理，應避免兩種錯誤傾向：一是以反壟斷替代競爭過程治理的誤區，即應將對數字平臺版權集中的法律治理置于數字平臺版權集中的市場結構形成之前、之中和之后的整個過程中進行考察，并以“精準治理”為目標導向，構建和實施科學合理且行之有效的競爭過程治理體系，而非僅偏好于保持謙抑性的事后行為性救濟的反壟斷規制手段;二是以數字平臺治理的共性抹煞數字平臺版權集中治理的特殊性，即相較于一般意義上的數字平臺治理，數字平臺的版權集中具有自身獨特的客觀差異性。如與電商平臺通過限制被訪問量、減少推廣量、提升費用等方式迫使平臺內的經營者只能在本數字平臺經營（即所謂的“二選一”）不同③，以提供版權內容服務的數字平臺通常以提升用戶量和增強用戶黏性為手段增強自身的市場競爭優勢，因此對數字平臺版權集中的法律治理應從其特殊性出發，在保留和促進規模經濟和經濟效率等正效應發揮的同時，減少市場競爭損害行為發生的可能性，否則，盲目強調或擴大數字平臺版權集中治理與一般意義上的數字平臺治理之間的共性，勢必會在不同程度上弱化其特殊性的情形下形成治理盲區[19]。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須突破傳統反壟斷監管模式下事后行為性救濟的偏好，轉向構建契合數字生態特性的體系化治理范式，將版權許可方式作為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有效手段進行整體性考量，以不同許可方式進行有效組合并創新性適用納入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過程，以版權許可制度的功能發揮消解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負面效應，最終以制度創新驅動版權市場正外部性內化，為數字內容產業的高質量發展構筑制度性基礎設施。

（三）實現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機制的功能拓展

從規范意義上講，版權許可一直被認為屬于私法領域的范疇，即許可人與被許可人通過合同的形式實現雙方的“對價允諾”，是一種“許可人不起訴被許可人的允諾”，公權力對這一私權行為并不進行干預[20]。基于私法“法不禁止即自由\"的精神指引，版權許可制度，尤其是專有許可被認為屬于版權人意思自治的范疇，只要對不違反法律的強制性規定或公序良俗原則，版權人與數字平臺簽訂的包括專有許可在內的協議均應當被允許。此外，作為對版權進行限制的法定許可制度，在立法價值上也僅被定位為私人授權許可的補充[2]。涉及重大社會公共利益以及影響基礎性版權產業運行的特殊情形下作為替代市場機制的立法安排，是為符合法定條件的使用者避免協商環節難以克服的交易成本而直接以法律規定的方式行使權利[22]，但為保證權利人能夠依據法定許可全面獲益，立法者為其設計了極為嚴格的適用程序[23]，并未從根本上超出私法保護的范疇。在數字平臺商業模式下，版權許可已不再局限于私法范疇的版權價值實現功能，而是具有了從競爭法層面進行考察的必要性和現實緊迫性：一方面，版權專有許可有利于交易效率和交易安全的實現，保障版權人的市場經濟利益和作品再生產的創作激勵，理由在于優質版權資源可通過各大數字平臺之間的市場競爭而提升作品價格[24]，同時被許可的數字平臺為收回許可成本會最大限度地拓寬作品的傳播途徑和加強打擊侵權的力度，從而有利于版權競爭內生機制的生成。另一方面，版權專有許可始終無法回避競爭法層面的兩大質疑，分別為對作品傳播渠道的限制和容易引發市場惡意競爭[1]。申言之，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的行為所誘發的“資源封鎖式競爭”的反競爭效應是其遭受政策性否定的直接原因。數字技術同質化背景下的版權資源差異已成為內容服務平臺競爭的核心要素，也使版權許可機制具備了規范數字平臺競爭秩序的制度功能。具言之，作為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主要手段，版權許可在制度功能上既可使數字平臺獲取版權資源，通過模式創新（如默示許可、數據整合）降低交易成本，又可根據版權競爭治理的需要限制數字平臺獲取版權資源的方式甚至禁止數字平臺獲取版權資源[6.25]，從而通過版權許可制度的創新性適用實現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行為救濟功能，即借助反壟斷規制、集體管理改革及法律協同防止市場扭曲。

四、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機制創新的實施路徑

版權許可機制的創新，立基于對私權運行邏輯下的版權許可實踐進行反思，既要延續版權交易效率和安全的雙重優勢，更要克服其在競爭法層面制度運行的風險和弊端[26]，引導數字平臺以內容差異性為基礎的商業模式優化，避免陷入“資源封鎖式競爭”的實踐窘境，以版權許可機制的實施創新激勵版權資源的高效配置，推動版權市場良性生態的形成，進而促益于數字平臺版權交易新發展格局的構建和持續發展。

（一）推動版權許可模式的創新改造與多元聯動

在彌合數字經濟之時代發展特征與平臺商業模式的基礎上，既要最大限度地保留或吸收版權專有許可的制度優勢，又要同時克服“資源封鎖式競爭\"的可能風險和弊端，是數字平臺版權治理中對許可制度進行修正和完善的基本目標[2]。在功能差別上，既存的版權許可模式除授權許可之外，尚有集中許可、法定許可和公共許可三種。公共許可以權利人自愿放棄或部分放棄版權為前提，不具有在數字平臺商業模式下普遍推行和廣泛適用的制度基礎，故而主要針對前兩種許可模式進行改造。數字平臺對專有許可模式的適用依賴歸咎于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未能向相關主體提供高效、民主、透明、合理的集中許可機制，專有許可模式的實施依賴性是技術變遷和商業模式轉型背景下版權產業發展的一種本土性策略。故而，為實現版權許可制度的行為救濟功能，不僅要對既存的版權許可模式進行創新性改造，更要在此基礎上強化不同版權許可模式之間的功能切換與體系互動。簡言之，在對集中許可與法定許可進行改造的過程中應強化和促進版權許可制度體系的整體功能的發揮。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方面進行優化和完善。

其一，引人競爭性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并完善運作模式。與域外實施的競爭性集體管理組織模式（如美國的ASCAP、BMI、SESAC等）不同，我國自始奉行的是壟斷性著作權集體管理模式，實踐中因缺乏較為完備的退出機制和監管制度而廣受詬病[28]，而競爭性集體管理組織的引入既可避免壟斷性集體管理的諸多弊病，同時也可獲取專有許可模式下更高的版權稅收并盡可能避免其造成的競爭風險[16]。如可突破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之“非營利性\"的定位，賦予具備相應能力并符合設置條件的數字平臺以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法律地位。在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運作模式方面，為切實提升集中許可的制度優勢和競爭力，應在解決實踐中存在的運行低效、相關費率制定不科學、運營費用收取不合理、版稅分配不透明度等諸多問題的基礎上，全面優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內部治理機構并提升運行效率，如在章程中確立和完善組織管理制度、執行機構的產生程序、資產管理和使用原則、內部監督機制等，強化對權利人、使用者和公眾的信息公開等，或將區塊鏈技術嵌入集體管理制度實現著作權許可機制轉型[28-29]。

其二，增設符合平臺模式的法定許可類型并提升權利保障功能。法定許可的功能在于緩解產業矛盾和彌補市場失靈，能夠針對性地回應技術變遷所帶來的挑戰，但該制度的定價邏輯似乎因伴隨著脫離市場的質疑而逐漸形成一種固有理論[23-29]。對于法定許可模式的改造，主要通過增設新的符合數字平臺商業模式的法定許可類型實現版權人與社會公眾之間的利益平衡[30-31]，但同時應注重程序性制度的完善來有效保障版權人合法收益的實現。以音樂作品為例，可以將以在線音樂點播為主要形式的交互式數字音頻流媒體播放行為納入法定許可的范疇，但排除在線數字音頻的廣播和下載1。但值得注意的是，法定許可是通過直接以法定預設條件使作品使用合法化的許可模式，雖以免除協商環節的方式來降低版權交易成本，但同時也壓縮了版權的排他性和作者的意思自治空間，屬于版權限制的一種類型[31]。因此，為實現版權保護與作品傳播效率之間的平衡，在進行是否增設或如何設置平臺模式下的法定許可類型或范圍時，立法應保持適當的謙抑性，即在進行充分實證研究與經濟分析的基礎上，以最低限度的版權限制實現作品最大效率的傳播。同時，應通過法定許可模式下的程序性優化促進版權人經濟效益的實現[32]，從根本上改善版權人難以在法定許可模式下獲利，諸如固定費率標準僵化且無法反映作品市場價值，以及法律規定形同虛設的實踐窘境，促使法定許可制度從“被動妥協\"的工具轉變為平衡傳播效率與版權人利益的有效機制。

其三，強化各種版權許可模式的切換與互動。事實上，即使是在傳統經濟時代，不同類型的版權許可模式亦不是非此即彼的割裂關系，如在授權許可模式以及集中許可模式下均存在法定許可模式適用的可能性，但授權許可模式和集中許可模式鮮少發生互動和切換。在版權資源差異化已成為內容服務平臺競爭的核心要素的情況下，過度依賴專有許可模式將導致版權高度集中的市場結構，進而引發版權壟斷質疑。為避免版權集中的市場壟斷風險，應打通各種版權許可模式之間的制度障礙，促進各種許可模式的切換與互動，較為切實且可行的路徑有三種。一是賦予版權人特定情形下的授權許可解除權，即充許版權人在作品傳播受到嚴重限制或版權權益嚴重受損等情形發生時可與數字平臺解除版權專有許可合同，進而將版權專有許可模式變更為集中許可模式，這既為授權許可模式保留一定的制度適用空間，亦有效規避因該模式的適用依賴性而給版權市場帶來的反競爭風險。二是集中許可模式下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怠于履行版權監管義務而使版權權益嚴重受損等情形發生時，版權人既可更換其他有競爭性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而繼續實施集中許可，亦可在不對版權市場競爭造成損害的條件下變更為授權許可模式。三是作為競爭性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無論是非營利性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還是擴大的營利性的數字平臺（如美國的MLC），均應負有統計作品在法定許可模式下的具體使用情況以及按照合理收取標準向版權人支付作品使用費的義務。競爭性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引人旨在與傳統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形成良性競爭，并通過透明度機制（如統一數據庫）提升信任度。總之，不同版權許可模式之間的切換與互動，目的在于系統性打通不同許可模式間的壁壘，通過多元許可機制的互補協同，構建開放競爭的版權市場結構，最終實現版權資源的高效配置與利益平衡。

（二）實施版權專有許可的動態化限制策略

在版權領域的數字化轉型過程中，以數字平臺為主要商業模式的市場主體為實現版權交易效率和交易安全的雙重需要[33]，選擇將私權制度基本原理下的專有許可作為版權交易的主要方式，既可與版權人在充分協商的基礎上自由調整版權的權項配置，又可有針對性地附加版權法未規定的義務，以滿足不同市場情勢的需要[6，凸顯了其他版權許可方式所不具備的制度優勢。專有許可模式在運行中因可能誘發“掠奪性競爭\"“哄抬物價\"等反競爭效應，相關平臺主體已被行政主管部門兩次約談甚至反壟斷審查，進而遇到政策性阻礙。但對于著作權主管部門以行政手段對數字平臺之市場行為的干預，“一刀切\"式地對版權專有許可的否定做法，難以全面、長期、科學地實現《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引導的版權產業數字化轉型的價值目標[3]。根據法的基本原理，較為妥當和可取的做法是，對數字平臺版權專有許可的治理既要避免“一刀切\"式的極端做法，同時也為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留下相對自由的發展空間，立基于數字平臺商業模式下版權交易的實踐需求，對版權專有許可模式的實施進行必要限制，既要消解數字平臺版權集中引發的市場壟斷風險，同時也要保留專有許可模式在版權交易中的安全與效率優勢，從而保證版權許可模式的運行符合市場競爭秩序。具體而言，可以從以下方面對數字平臺版權專有許可進行必要性限制。

其一，合理確定數字平臺版權專有的實質份額區間。正如學者所言，國家版權局此次對“叫停獨家版權”可能存在對法定權利構成不當限制之嫌，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專有許可模式有利于填補當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發展滯后與市場需求之間的落差等積極效用[17]。從版權市場的數字化轉型過程來看，專有許可作為本土實踐中被數字平臺優先選擇的一種版權交易方式，在維護版權利益以促使版權正版化目標的實現、節約商業成本以實現規模效應以及促進作品傳播以增進作品使用者的福利等方面具有難以替代的作用[34]。故而，對版權專有許可的治理目標是既要積極促進該許可模式正面效應的發揮，同時又要預防其消極效用的發生，即“使版權專有許可的實施控制在不對競爭產生損害的安全范圍內”。為實現這一治理目標，可以通過制作數字平臺實質性版權總量和期限的散點圖來實現。具言之，以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的作品總量為橫軸變量，以利用專有許可方式獲取作品的排他性權利期間為縱軸變量，并運用科學的市場監測工具和方法確定數量臨界點，設計出數字平臺獲取版權專有許可的階梯型綜合測度分界散點圖。當數字平臺的專有許可的作品總量到達該臨界點時將不得再以專有許可的方式獲取版權資源，以確保不對版權市場競爭造成損害。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得作品總量的該臨界點的設定，本質上源于數字平臺因網絡效應而引發的“贏家通吃\"現象——平臺用戶規模與內容資源的正向循環效應可能形成自然壟斷，進而導致新進人者或潛在競爭者因版權資源壁壘難以參與市場競爭。

其二，設置特定作品的專有許可排除期間。版權專有許可排除期間，是指為有效避免數字平臺連續以數個短期專有許可協議的合法形式實現對特定作品長期“專有\"的不正當目的而設置的法定排除期間，即特定數字平臺不得以特定作品為標的連續簽訂兩個以上的版權專有許可協議，所簽訂的版權許可協議之間應當具有一定的間隔期間，以促進版權許可機制的正當實施和作品傳播范圍受到最小限度的限制。版權專有許可排除期間的設置，是立足于數字版權競爭治理的立場，既要在私權層面遵循意思自治的基本原理，允許數字平臺與版權人通過版權專有許可的方式實現經濟利益，同時又要在競爭法層面對版權專有許可模式的實施進行公平競爭的審視，以使版權專有許可模式的實施不致對版權市場競爭秩序產生損害。事實上，動態調整的排除期間機制更能適應數字時代的競爭需求，例如歐盟《數字單一市場版權指令》引人的\"合理期限\"原則，即通過個案裁量實現激勵創新與維護競爭秩序的雙重目標。進而言之，特定作品的專有許可排除期間的設置，不僅是版權立法與版權競爭治理的立法與執法的技術問題，更是針對特定作品類型以及對版權市場競爭秩序可能造成的影響作出合理價值判斷與精準定量分析的過程，是對數字平臺版權許可模式的指引需要和實現利益平衡的必要選擇。

其三，增設數字平臺版權專有許可協議的公示規則。版權專有許可協議的公示，是指對數字平臺與版權人基于特定作品而達成的專有許可協議，應按照一定程序進行公示的監管措施。建立版權專有許可的公示規則符合法經濟學理論下的效率要求，通過對專有許可的主體、內容、期限等信息的公示，能夠提升監管效率并降低信息成本，增加“轉授權”的交易機會，進而促進作品的傳播[37]。具言之，版權專有許可的公示應優先選擇登記公示方式，這符合數字環境下版權交易的安全性要求，區塊鏈技術下的版權專有許可登記模式既能夠滿足公示效率和效力要求，還具有便于追蹤且不受時空限制的優勢。此外，數字平臺的版權專有許可登記可以實現與選擇性爭議解決機制（ADR）的有效銜接，便于形成體現交易各方意愿的糾紛解決結果，同時區塊鏈登記方式的應用也可降低電子存證的審查難度，實現糾紛解決的高效化。總之，這種技術驅動型的版權許可公示模式不僅優化了版權交易生態，更通過非對稱加密算法與隱私保護設計，在提升糾紛解決效率的同時維護了商業秘密與交易安全，為數字版權市場的動態競爭與創新發展提供了制度性支持。

（三）構建版權“轉授權許可”與“許可禁正\"機制

對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所誘發的競爭損害的救濟，競爭法被當作最優規制路徑[17]，尤其是新修改的《反壟斷法》引入的數字平臺反壟斷\"專條\"進一步確認了數字平臺版權集中治理的反壟斷監管思路。因此，為破解當前反壟斷監管模式事后行為性救濟方式的過度依賴所產生的諸多困境，有學者認為應通過審查數字平臺獲取的實質性版權份額以及締造的市場進入壁壘狀況的評估采取事前監管的結構性救濟模式[6]。實際上，結構性救濟指向的始終是市場結構，是以結構主義的均衡分析范式為基礎的，通過剝離合并方的資產、業務等方式消弭競爭損害以恢復競爭性的市場結構[36]。而數字平臺之間的版權競爭是動態的，結構性指標與市場力量之間固有的關聯性已被大大削弱，相較之下對數字平臺行為本身的關注則更能夠分析、預判和評估版權市場的真實競爭狀態，即從數字平臺所實施的版權許可模式本身人手對其進行規制更有助于快速恢復數字版權市場上的競爭秩序。因此，除了不做結構性干預則不可逆的特殊情形之外，以版權許可機制創新為中心的行為救濟方式不僅在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規制中更為溫和與有效，而且在應對版權市場競爭的動態調整方面更具有優越性。

其一，以恢復版權市場競爭為目的的“轉授權許可\"機制。轉授權許可\"機制是指在數字平臺專有許可的實質版權份額超出合理區間且拒絕轉授權時，其他數字平臺可以向版權行政管理部門申請以非自愿許可方式實現使用和傳播特定作品的目的。“轉授權許可”機制作為版權競爭治理過程中的一種行為救濟方式，能夠有效促進作品的傳播并消除因版權專有許可而產生的競爭損害風險[37]。對于“轉授權許可\"機制的構造，在形式要件上應符合數字平臺已獲取特定作品的專有權利且權利期限尚未屆滿、申請人（其他數字平臺）已與權利人（享有專有權利的數字平臺）進行協商但未能達成轉授權合意以及申請人向版權行政管理部門申請獲得轉授權許可；在實質要件上應滿足數字平臺專有許可的實質版權份額已超過合理區間，且數字平臺收到關于“轉授權\"要約后，既未與申請人達成轉授權合意，也未就自身的實質版權份額采取相應有效措施。但在申請人關于轉授權的協商是非善意或者許可費率明顯低于市場價格的，抑或數字平臺具有不予轉授權的正當理由且被版權行政管理部門認可的情形存在時，則可以排除“轉授權許可\"機制的適用和實施。

其二，具有懲罰性救濟功能的“許可禁止\"機制。數字平臺版權許可的禁止，是在數字平臺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版權資源后濫用市場支配力量，并對版權市場競爭秩序造成嚴重損害的情形下，禁止數字平臺以任何許可模式獲取版權資源的責任承擔方式[38]。“許可禁止\"機制旨在防止數字平臺通過排他性協議形成市場壁壘或實施縱向限制競爭行為，避免因版權過度集中導致下游市場創新受阻或競爭失序，進而降低市場進入壁壘并促進多元主體參與。在實踐中，如數字平臺在版權高度集中的市場結構中濫用市場支配力量排除、限制競爭，并對版權競爭秩序造成嚴重損害時，國務院反壟斷執法機構可依法禁止該數字平臺在特定時期內作為被許可人進行版權交易的懲罰方式。換言之，在版權許可禁止期間，數字平臺不得以專有許可或非專有許可的方式獲取版權資源，這也是《反壟斷法》所確立的法律責任體系之外針對數字平臺版權集中治理的更為直接和有效的法律責任承擔方式，可以在提升罰款上限的基礎上進一步提升反壟斷的威懾力，從而在版權資源已成為數字平臺真正的市場力量來源和核心優勢的格局下，給相關數字平臺帶來比其他責任承擔方式更為嚴厲的震懾。

結論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創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場環境”“促進平臺經濟創新發展”。數字平臺經濟商業模式下的版權競爭治理，一方面要協調好效率和公平的關系，另一方面要有效規范平臺活動，創造更有活力的數字市場法治環境[39]。在數字平臺商業模式下，新技術的廣泛應用促使平臺基礎架構、流程開發和運營日趨同質化，而以專有許可方式獲取的版權集中效應才是真正的市場力量來源和核心優勢之所在[5。因此，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治理，應走出傳統反壟斷監管模式下對數字平臺反壟斷規制的“結構性救濟\"抑或“行為性救濟”的認知偏差，在對“真問題”進行精準把握的基礎上將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重心回歸到“版權許可\"這個“牛鼻子\"之上，并圍繞\"版權許可\"這一關鍵點進行創新性的體系化制度設計。作為作品價值實現主要方式的版權許可，在傳統工業社會僅是私權制度基本原理下版權交易的一種基本方式，但數字社會下的版權許可，尤其是版權專有許可已然成為數字平臺利用私權塑造商業模式的制度工具，并誘發了“資源封鎖式競爭”和高度集中的版權市場結構等競爭法層面的諸多問題。從數字平臺版權競爭的商業邏輯來看，版權專有許可的實施依賴性是高度集中的版權市場結構形成的直接誘因，而對版權專有許可的“一刀切\"式否定以及版權許可功能的片面堅守則是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效能不高的真正原因和癥結所在。故而，從版權許可機制創新的視角分析和解決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問題，以版權許可制度變革驅動技術與市場深度融合，進而推動構建更具韌性、包容性和可持續性的數字版權新生態。同時，這不僅符合數字經濟下市場主體的基本商業邏輯，亦是對數字平臺版權競爭治理的理論創新和實踐推進，更是走出當下“監管機構不放心、數字平臺不買賬、平臺用戶不滿意\"之實踐窠白的優勢選擇，亦能催化內容生產范式向智能化、個性化躍遷，使版權要素在數字孿生、虛實融合等前沿領域釋放乘數效應，最終實現技術創新、制度演進與市場擴張的螺旋式共生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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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right exercise to behavior remedy ： Innovation of copyright licensing mechanism for digital platforms

LIANG Jiuye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O117，P.R. China）

Abstract： In the era where the digital economy profoundly reshapes cultural industry chains，the exclusive copyright licensing system faces dual challenges of value adaptation and functional transformation.As a private rights instrument for digital platforms to shape business models，exclusive copyright licensing inherently enhances transactional efficiency and security.However，its technology-empowered nature—amplified by algorithmic recommendations，blockchain-based evidence preservation，and smart contracts—has transcended the traditional framework of copyright law.This has triggered triple negative externalities in copyright markets： resource-blocking competition，distorted allocation of copyright resources and diminished consumer welfare， alongside potential monopolistic risks that invite policy rejection.Nevertheless，copyright competition among digital platformsexhibits distinct content-driven and evolving characteristics.Arigid one-size-fits-all regulatory approach risks undermining the inherent advantages of licensing mechanisms in transactional efciency and security， leading to weakened governance eficacy and obscured institutional strengths. Analyzing and resolving governance issues in digital platform copyright competition through licensing mechanism innovation necessitates a three-dimensional analytical framework of rights allocation，competition order，and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which alignswiththecommerciallogicofthedigital economy.Firstly，digital platform copyright competition reflects a novel market paradigm where licensing mechanisms constitute competitive advantages，with monopolistic risksarising from the alienation ofcopyright exclusivity rather than traditional market scale effects.Secondly，themechanical integrationofadministrative interventionand antitrust regulation has caused misalignment in legal evaluation systems，necessitating a reorientation of licensing functions within competition law.Thirdly，both the EU’s Digital Markets Act （DMA）and China’s Anti-Monopoly Law signal a shift toward procedural governance paradigms，demanding a dual-track system combining dynamic restraintsand innovative remedies.To this end，fostering innovative anddiversified reforms in copyright licensing modelscan synergize the private law values and competition law functions of licensing mechanisms，balancing creator incentives with dissemination eficiency while cultivating endogenous fair competition mechanisms.Firstly，establish a tiered-trigger dynamicrestraint mechanism，deploying substantive copyright share monitoring models and scater-diagram analyses of licensing durations to enable inteligent early warnings for threshold breaches.Secondly，introduce a competitive collctive management model，conditionally granting digital platforms limitedcollective management authority under a competition declaration，diferentiated fee，and blockchainrevenuedistributionregime.Finally，designa dual remedial toolkit comprising compulsory sublicensing and licensing right prohibitions to establish a gradated legal governance framework.In conclusion，the innovation of copyright licensing mechanisms aims to activate their behavioral remedy function in governing digital platform copyright competition，therebyadvancing the sustainable optimization of digitalcopyright ecosystems and high-caliber development of copyright industries.

Key words： copyright license;digital platform; copyright competition;behavioral remedy； copyright competition governance

（責任編輯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