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燕子

春天來了，我搬到一個破舊的小平房里，想享受一下春天的風，春天的雨和春天的陽光。

當我收拾了一天的衛(wèi)生，臨黑坐在院子里歇歇時，忽然聽到嘩嘩哈哈的如同脆鈴般的叫聲掠過我的頭頂。我仰起頭來，看到兩只燕子在院子空中飛翔，呀，它們飛過我的頭頂，又飛到南墻上方飛旋180 度，又在院子的空中飛來飛去，像花蝴蝶般地追逐飛翔著。然后嘩啦啦地一溜煙飛到我的過道里，哎別說，我這初來乍到的，還沒理出個頭續(xù)來，還沒弄明白我這個簡陋小平房子的一切。

難道說我家住燕子不成？

我快步跑到過道里，這才發(fā)現(xiàn)兩個燕子在它們的泥窩窩里，只露出它們倆的墨綠色的羽毛，兩個小頭耷拉在泥窩的沿上，兩對眼睛不懷好意地緊緊盯著我，可能在想：你是誰？你為什么侵占我的地盤兒？

我的過道西門里的墻上方拐角處，不知什么時候釘上了一個黑色的、如同茶碗口那么大、那么圓的電燈開關，這兩個燕子的小泥窩就緊貼在這個黑色電燈開關的上方。你能想想嗎，這么小又這么窄的地方也能建設它們的“空中樓閣”，真是神了。

孩子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貧，這雙美麗的小燕子也不嫌俺的過道里墻上的簡陋呀，你真好！

娘過去說過：燕子是益鳥，住哪里哪里好！

不知道它們是哪一年從何處飛來的，更不知道它們的泥窩窩是何時壘成的。

泥窩窩開口往上，呈不很規(guī)則的、像扇貝殼的一半那么精致可愛。細看看，泥窩窩的泥是二、三層一個顏色，三、二層一個顏色，可能是不同時期用不同的泥和成的，從而形成了不同顏色的泥窩窩。不是一口泥銜成的，更不是一口氣呵成的。不同時期有不同的杰作，那細細的泥巴通過它們的嘴能壘起“精致”而又獨特的窩，真是應了人們說的：燕子含泥壘大窩。雖然如此，比起人類居住的屋子，它廉價而環(huán)保得多。這也比起有的人們離開自己的故土，砸鍋賣鐵地到城市里擠破頭去買那些空中樓閣強百倍。

我想，我是因為住房停暖，但天氣仍然沒有變暖的原因來此平房居住的，可是難道說燕子你也是因為南方“停暖”而千里迢迢飛到這里安營扎寨的？不管怎么說，燕子的到來，天氣是一天一天地變暖了，它們給我們帶來了春天，又帶來了溫暖。

它們銜食叼泥在空中飛來飛去，一趟又一趟，忙得不亦樂乎。它倆晚上早睡，清晨按時叫起，在院子里嘰里喳啦叫著，在鐵絲上、南墻上、院子的空中飛來飛去，嘩嘩一下子飛走了，下午臨近黑又按時回來了。無形中它們倆成了我的好鄰居，同時也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少的樂趣。

它們兩個忙呀，忙得很呀。先開始叼泥，唅著一口沉沉的泥從外邊飛來，顯得那么笨重，很吃力地飛到小窩上，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泥用小嘴按在窩上。時間一長，便出現(xiàn)一層層新泥，和往年是截然不同的顏色，但是樣式是一樣的。

這一天早上我去過道，燕子從外邊飛來，看到我站在過道里，便旋轉式掠過我的頭頂。我看到它叼著泥巴，身子很重，很吃力，飛得又很低，就趕緊躲了起來。這時它看見我躲走了，又慢慢旋飛到它的窩里，可能是很慶幸我沒有傷害它。

從這以后，再銜叼泥時，碰上我不再飛著沉重的身子躲我了，有時會巧妙地躲閃過，有時會橫沖直撞地飛過來，再巧妙地繞過去，再飛到它的泥窩窩里，它已經知道我不會傷害它了。

一天天銜泥，小泥窩又高了幾層，雖然不是一年壘的，但看不出有任何裂痕，可以叫“天衣無縫”的，算得上真正意義上的建筑大師了。過了一段時間，看樣子小泥窩壘得差不多了，兩個燕子似乎是悠哉悠哉地雙雙飛來飛去，有時站在鐵絲上，有時站在墻頭上，站站飛飛，飛飛站站，很是自在，很是高興。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后來只有一個燕子飛來飛去，另一個懶在窩里不肯出來。我說，肯定是個小懶蟲，蹲在窩里貪吃貪睡不干活。

有一天我的二姐來，在過道里曬糧食，燕子飛過來飛得很低，用翅膀掃她的頭。二姐趕緊躲開說：“真霸道，可能是因為我在它的窩下邊干活。”二姐邊說邊仰頭瞧它的窩說：“怪不得，我怎么看到有四個小頭露在那里。”四個小頭，那就說明有四個小燕子已經“橫空出世”。四個？一胎四個呀，可能嗎？我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邊說邊小跑過去，那我得研究研究弄個明白。仰頭一看，不用研究，用事實說話，確確實實、真真切切地有四個羽毛未脫的憨憨厚厚的小頭齊刷刷地擺成一溜暴露在窩沿上。難以置信，真是神了，真是奇跡出現(xiàn)，一胎四個呀！你信嗎？我信！

真是英雄母親！

怪不得這些日子有個燕子懶在窩里不出來，原來如此，是有故事呀，有大動作呀。你真乖，你們真聰明，你們聽“計劃生育”，干脆來一個一胎四個，哈哈，這簡直是絕頂聰明。

偉大而又絕頂聰明的母親呀！

小燕子剛開始時露出小尖尖嘴兒，四個嘴排成一溜露在外面，嗨嗨，還是真好看的。后來又漸漸露出頭，再后來是身體的三分之一露出來。兩個大燕子銜食來來回回地忙，沒法說的那個忙，忙得不亦樂乎呀！過去銜泥，現(xiàn)在是銜食，含著食一進院子就嘩啦啦一支箭一樣飛到窩里，小燕子張著四張小嘴吱吱地喂叫。一邊是嘩嘩的叫，一邊是吱吱的喂，大燕子是迫不及待地把口里的食物喂給小燕子，小燕子是張著嘴急切地叫著，急切地吃著。大嘴對小嘴，四張小嘴齊齊叫著，齊齊張著。母親高興地喂了這張喂那張，喂了三個喂四個，每天都是如此，頓頓如此，真是千口食萬口愛呀！喂的喳喳叫，要喂的吱吱響，喳喳的、嘰嘰的、小聲奶氣的，是那么的悅耳，像是一曲歌。

有一天我外甥大龍來，大燕子含著食從外邊往回飛，看見大龍后又嘩嘩地返回到院子西墻上空徘徊。我說你快躲屋里，它不認識你。大龍進屋后，大燕子才飛快地轉身，哈哈叫著飛到窩里，小燕子嘰嘰喳喳地等著，一邊是迫不及待地要吃，一邊是迫不及待地要喂。

這天我從外屋出來，發(fā)現(xiàn)大燕子站在過道地面上，似乎很平靜，但它的頭是亂轉亂瞧。嗨，它的邊上還站著一個似飛似停的黃黃的、美麗可愛極了的花蝴蝶。呀，不錯，很是不錯，黃黃的美妙的花蝴蝶，這么美的黃黃的花蝴蝶還是少見的，這幅畫簡直是美呆了，美煞了。我停住腳步正納悶，它們兩個是怎么能混搭在一起的？在我正好奇、正納悶時，大燕子一個箭步，頭一伸，小嘴猛地一叼，含著花蝴蝶飛上了窩。它這一瞬間我還沒回過神來呢。我不敢下意識地多想，權當認為是大燕子拿花蝴蝶給它的小娃娃玩的。

它們兩個每天早上在院子的鐵絲上跳來跳去，叫來叫去，像是走鋼絲，又像是跳鋼絲舞，然后飛來飛去一趟趟地銜食喂她的四胞胎。下午臨近黑，多數(shù)在鐵絲上嘰里喳啦地歡叫。一會兒鐵絲上，一會兒墻頭上，一會兒在院子的空中轉轉，一會兒飛回到窩里。我出出進進，它們玩它們的，相互不影響，也不會因為我突然從屋里出來而讓它們驚慌失措，好似是都無形成為了“朋友”。

它們在鐵絲上叫，有時我會站在屋里學它們叫，有時會拍拍窗子夸它們：你們真好，你們真美。它們在鐵絲上把頭轉來轉去側面看，再去轉轉身子像是展示自己的美，頭又轉向我，明亮的眼睛看著我，嘰嘰喳喳歡笑地叫著飛著，飛走了又飛回來，飛回來了又飛走了，來來回回，飛飛轉轉，忙得不得了，幸福得像開了花，美好的生活充滿了陽光。我說小燕子你飛得這么快，那你去告訴我女兒，讓她吃好睡好學習好。它又把頭偏過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飛上空中又落下來。我說小燕子你飛得那么高，去看看我女兒是不是早睡早起，上學別遲到。它把頭又轉轉，在鐵絲上跳跳，嘰嘰喳喳地飛跑又返回來。我說你去告訴我女兒了嗎？

有意思得很，其實我這是自作多情，它懂個啥？

四個小燕子漸漸地大了，以前父母陪著它們睡，后來我發(fā)現(xiàn)它們的父母靠在電開關的電線上睡。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父愛如山，母愛如海呀。窩里只剩下它們四個，在窩里還是緊巴巴的，畢竟它們是四個呀！

天氣好像是有點點涼意了，直覺告訴我這個夏天要結束了。四個小燕子也漸漸長大，原來是滿滿一窩，現(xiàn)在看來小窩已經盛不下它們，它們的羽毛和小尾巴要露在外面了，要開花了！

一天，兩個大燕子在院子空中飛旋幾圈后站在南墻上，這時忽然有個小燕子慢慢地從窩里飛出來，慢慢地落到鐵絲上，有點站不穩(wěn)，幾次是歪歪扭扭的，弱不禁風的樣子好懸呀。站一會兒又返回了窩，另一個也試探性地慢慢地飛出來，在鐵絲上不很穩(wěn)妥地站一會兒又返回來了。其實這根鐵絲是南北方向系在墻上曬衣服用的，離燕子窩也就有兩米的距離。剛開始我還認為是大燕子，但仔細一看，身上羽毛明亮干凈，奶聲奶氣的，雖然和大燕子身材差不多，但細看是稍微瘦瘦的，是小燕子呀。這是第一次離開它們的泥窩窩飛到鐵絲上，小燕子出窩了，小燕子要試飛了。

緊接著兩個大燕子在空中表演，喳喳嘰嘰地叫著，花樣式旋著，轉了幾圈然后又跳到墻頭上。這時四個小燕子相繼慢慢地飛到鐵絲上，剛開始還有點膽怯，先是有兩個慢慢地、緩緩地飛，飛一小會兒馬上到鐵絲上，另兩個也是慢慢地飛到鐵絲上，打了個趔趄后慢慢地飛。但似乎是風一吹變硬實了，俗話說見風就漲，它們是又一次慢慢地離開鐵絲，在院子里轉一圈馬上又回到窩里。第一次試飛成功，天已近黑，這時兩個大燕子拍了拍屁股去外面叼來食，直飛到窩里去了，是總結經驗，頭次試飛成功呀，是開慶功宴呀！

這樣的試飛經過了很多次。

有一天，兩個大燕子先是站在鐵絲上嘰里喳啦地叫了一會兒，然后四個小燕子也出來了，先是到鐵絲上站站走走，緊接著大燕子才開始在院子上空旋轉式飛翔，邊飛邊嘰嘰喳喳地叫。緊接著四個小燕子小心翼翼地、慢慢地離開鐵絲，跟著大燕子在院子里慢慢地飛、慢慢地轉呀，悠哉呀悠哉，隨著父母的身影在院子里旋飛。不一會兒，兩個大燕子站在墻上觀看四個小燕子單獨飛，觀看一會兒又加入四個小燕子隊伍里一起飛。

這時不知從哪里來了六七個燕子站在墻頭、屋檐和屋頂上嘰嘰喳喳，似乎是看熱鬧，是大燕子邀請來的嘉賓嗎？觀看一會兒也隨著加入，十幾個燕子的飛翔隊伍，飛呀，轉呀，轉呀，飛呀，嘰嘰喳喳呀，飛成一個旋兒，飛成一個花，飛成了多個旋，飛成了多個花，整個院子形成了一個燕子的世界，這又是一幅畫，美呆了。

我在屋里不忍心出去，怕驚動它們，這和人類培養(yǎng)后代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天氣，早飯后，也先是大燕子飛到鐵絲上，四個小燕子隨后飛出來也落到鐵絲上。父母帶著四個小燕子在院子上空飛呀，旋轉，這次飛得高高的，飛到一定的程度已分不出父母和孩子了，在上空又飛旋成一團花。

忽然嘩啦一下子，全家全部一瞬間飛出院子飛上空中不見了，這是帶著小燕子去拉練？

我想這還能回來，但是出乎我的預料，晚上如數(shù)地返回到它們的泥窩窩。就在我慶幸它們經過拉練高飛還能回來時，在一個清爽的早晨，六個燕子一起在院子轉了十幾圈，嘰嘰喳喳地叫得那么清脆，飛得那么矯健，嘩啦一下全部不見了，留給空間的好像只是這美麗的燕聲，真是人去留名，燕走留聲呀！

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仍然是沒見到它們回來。我抱著雙臂站在院子里遙望著天空，遙望著每次燕子經過的墻頭，氣候有點涼絲絲的，我感覺有點點秋意來臨的同時，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空虛和孤獨感，看來這次它們確確實實是不會回來了。

記得女兒在小時候上學前班回家后，咿咿呀呀地教我她學的兒歌：一群大雁往南飛，一會兒排成一個“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個“一”字……它們往南飛去了，我很是失望。

是它們給我們帶來了溫暖如意的春天的同時，也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無限的樂趣，和我們一起度過了春天的美麗和炎熱的夏季。現(xiàn)在飛走了，又給送來了結結實實的秋天。秋天來了，它們走了，明年它們還會回來嗎？

又是一年芳草綠，春暖花開是今春。

啊，又是一個春天的來臨，我又回到那個破舊的小平房里，可是沒有了可愛的小燕子。我站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地期待什么？看看天空看看院子，空蕩蕩的，好孤獨呀！

這一天，嘩啦啦的銅鈴般的叫聲飄過我的整個院子，響徹整個小屋的上空，哎呀呀，兩個大燕子又回來了，這一下子我在院子里跳躍起來了。

你們回來了，那你們的四個孩子呢，怎么只有你們兩個飛回來了？難道說你們的四個“孩子”已外出打工創(chuàng)業(yè)獨立門戶了，它們沒有給我一個完整的回答，我很是惋惜。還好在此刻，它們兩個大燕子回來了。

這個千山萬水、千里迢迢的你們，是怎么會又找到這個破舊的小屋的？你們是怎么找到你們的曾經住過的泥窩窩的？怎么認得就是你們曾經搭建的空中樓閣的？是春風的吹拂還是你們的泥窩窩的感召力……

啊，這是我的家，也是你們的家呀！

【注：我是東港區(qū)西湖鎮(zhèn)銓元村人，因參加工作后曾在日照街道堯溝村居住，期間有小燕子在自家房內筑巢有感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