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買幾張囤底子

周基

長上進是河南商水縣固墻區小張壯人，從他爺爺一直到他父親，自己沒有一田一垅，全先種人家的地過日子，兩三輩人不知道白面饃是什么味。家中從沒有過糧囤子，每年打下的糧食，扛不到家，在場里，便三下五除二，被使主地主分光了。因此用不著囤子。剛收罷麥，就得去拔野菜吃。

張上進眼看幾輩子給人種地，不能養活家口，便改做小生意。冬天麥觀、油，夏天賣青菜。自他爹娘死后，兩口子還對付得過去。后來孩子太多，男女孩子六七個，國民黨反動統治時期，派疑要捐，連“石頭里也要榨出四兩油來”，張上進的日子、便實在沒法過去，他和老婆商量，挑著挑子，一家大小出去逃荒。

那時國民黨匪軍，害怕解放軍，任何人不準過洪河南岸去。張上進過去，被匪軍當成“八路探子”，投下河里去，差一點給淹死，張上進不得已又回到小張莊。

去年春天，商水縣解放了，小張莊斗爭了惡霸地主李鱗瑞，張上進分得了七畝地。這七畝地靠近洪河，早叫莎莎草、狗尾巴菜長滿了一地，當時有的人替他說些氣話：“哼，這地累死人也做不好！”張上進可沒聽這些話，他卻說：“人不應地，地不絕人，沒有做不好的地。我家幾輩子沒見過自已的地，眼下解放軍幫助咱翻了身，分得了土地，這地不過是草多，又不是砂地輪地，我一定要多打糧食！”

張上進一家老小，起五更，睡半夜，拔草一連幾遍，七畝地去年頭一季打了三石冬大麥。麥收罷又種上芝麻、綠豆。一家子該鋤的鋤，該拔草的拔草，又收了幾石秋糧。張上進就跑到集上買了兩個囤底子囤糧食啦。冬天他起早去拾糞，又換了三斗芝麻油餅，都上在麥地里；今年春天雨水調順，麥子長得撒土也不漏，麥收時候，上進看著自己這一片金黃的麥田，又該打一大堆糧食，喜歡得心花都開啦。他到趙灣集上去買割麥的農具家伙時，和一群趕集的莊戶人一路高興地談起來。

同路的張留老頭子說：“解放軍南下時，你繳罷公糧，又借豆子給兵站生豆茅給部隊吃，你真是不忘本哪，今兒趕集買點啥？”張上進可是實心實腸地告訴大家，“我今年四十多啦，解放軍來我才用囤盛糧食，快麥收啦，今天還得再買幾張囤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