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同志的初期革命活動(十三)/毛澤東同志領導的湖南初期工人運動

李銳

六、水口山工人大罷工的勝利

一九二二年十一月，常寧水口山鉛鋅礦三千多工人的罷工，是在安源同年九月罷工的勝利影響下爆發的。當時黨從安源派出蔣先云等同志幫助開展水口山的工作，對這次罷工的勝利起了決定的作用。

和安源一樣，水口山的勝利罷工當時在全國有巨大的影響。

早在一九一七年至一九二0年間，水口山的工人就曾為工人福利和索發積欠工資，向礦局作過幾次英勇斗爭，曾兩度舉行罷工；但由于沒有黨的領導，斗爭目標也不明確，工人方面曾吃過虧。不過事實終也教育了工人：“要生存，只有團結起來進行斗爭！”在工人思想里深深埋下了“反抗”的種子。

當時水口山工人的生活是非常苦的：工資很低，普通工人一天只得幾分錢，工資高的才一角多，礦局還常常拖欠工資；封建把頭剝削重重；設備條件很差，工人常有受傷以至斃命的事發生。這些情況與安源大體相似。

據當時直接參加這次罷工斗爭的同志回憶（注一），一九二二年，全國工人運動蓬蓬勃勃開展，消息傳來，水口山的工人們議論紛紛，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安源路礦的罷工勝利。大家都有一種躍躍欲試的心情，但鑒于已往幾次斗爭的情形，又有些躊躇，覺得非向安源學習不可，非找人來幫忙不可。這時恰有一個安源的工人來到水口山，他與水口山工人中的積極分子機械工人劉東軒同志熟識。他一來就跟工人們談起安源工人俱樂部的權力如何大，怎樣為工人謀福利的事情；又把安源路礦工人斗爭的經過，以及斗爭勝利的結局告訴大家。

水口山工人聽了這些非常興奮，非常向往，希望也有人來領導他們成立工人俱樂部。以往幾次罷工斗爭中的積極分子這時便集合商議，決定派一個人到安源去接頭，請安源工人俱樂部派人來領導水口山工人成立工人俱樂部。大家公推劉東軒去，因為他有親戚在安源作工，由機械廠的一些工人給他湊集了路費。

劉東軒同志到了安源，經過他的親戚的介紹，懷著最大的熱情見到劉少奇和李立三同志。他們立即答應派人到水口山協助工作；并向劉東軒同志解釋：“自己因工作忙，抽不出時間去水口山。”劉東軒同志馬上寫信告訴礦上的工人，要他們做好迎接的準備。

一九二二年十月初，蔣先云同志和謝懷德等六個安源的工人同志（他們都是罷工斗爭中的積極分子）來到水口山了。

蔣先云同志是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黨的最優秀的干部之一。他是衡陽第三師范的學生，五四運動時的學生領袖。一九二二年毛澤東同志到衡陽建黨時，他是第一批被吸收入黨的，隨后就被黨派到安源去作工人工作。蔣先云同志于一九二三年底水口山第二次罷工受到趙恒惕武裝鎮壓后，到廣州參加了黃埔軍校。在黃埔學習和東江作戰時，他的文武全才在全校是突出的。北伐戰爭時，蔣先云同志任北伐軍第四軍的團長，以勇敢善戰有名；一九二七年在河南前線作戰時犧牲。

謝懷德同志是衡山白果人，一九0八年就在安源煤礦作工。一九二七年革命失敗后，他曾組織安源工人武裝進攻萍鄉、醴陵。一九二八年一月在萍鄉被捕后犧牲。

蔣先云同志等來到水口山后，他們根據安源的經驗，以十人為小組，做著發動、組織工人的工作。這時水口山工人去康家戲臺的，每天絡繹不絕。有一次去了好幾百人，蔣先云同志便向工人演說，要工人們加強團結，堅持向黑暗勢力作斗爭。他講得慷溉激昂，非常動人，句句話都是聯系到工人的切身利益。工人們聽了他的話，斗爭熱情更加高漲。

十月下旬，水口山鉛鋅礦工人俱樂部籌備處成立了，蔣先云同志為籌備主任，劉東軒同志為副主任。籌備處成立后，工作更加緊張，整日整夜地忙碌著。在短短十天內，工人俱樂部就大體籌備好了。這時，在工人中已產生了“十代表”、“百代表”和總代表，成立了工人糾察隊。工人俱樂部印出大批宣傳品緊張地準備罷工。蔣先云同志領導大好研究了斗爭的對策；同時和衡陽黨的組織取得聯絡，待罷工一起，由衡陽發動各種援助。

一切準備工作布置妥當后，斗爭便爆發了。工人俱樂部代表工人向礦務局提出十二條要求，要求增加工資，改善生活，保證組織工會的權利，并控訴官僚資本家壓迫剝削工人的罪行。起初，礦務局置之不理，工人俱樂部便馬上宣布罷工。礦務局局長趙銘鼎嚇得跑到長沙去了。

趙銘鼎去長沙后，趙恒惕便派他部下的一個團長和一個參謀，協同趙銘鼎回水口山，企圖以武力鎮壓工人。原來山上駐有趙恒惕部第三混成旅獨立炮兵連一個連，他們想利用這個力量來對付工人。但是由放在蔣先云同志領導下，工人們早就對這個連的官兵進行了爭取工作，工人與兵士之間平時也處得很好，因而在罷工過程中，這個連不僅未幫助礦局鎮壓工人，反而對工人抱同情態度。

水口山工人罷工的宣言發出之后，長沙、安源、唐山、上海、漢冶萍、衡陽第三師范等處聲援的電報、信件，貼滿了俱樂部的墻上。每接到一封新來的電信，更增加工人一分力量。

趙銘鼎等見勢頭起來越不對，只好派人來談判，綏和局面。工人俱樂部根據工人意見和安源罷工條件，將要求增為二十一條，主要內容是增加工資，實行八小時工作制，婚喪病假不扣薪，殘廢福利要有保障，星期日、紀念日和過年過節不加班，按月發薪，工人集會結社言論有自由，成立職工子弟學校，承認工人俱樂部的合法地位等等。工人代表聲明條件沒有修改的余地。在工人強大威力之下，礦務局對工人所提要求只好一一承認。至此，從十一月初至月中，水口山工人堅持了半個月的轟轟烈烈的罷工，得到徹底的勝利。

據水口山老工人回憶（注二），罷工勝利后，第二天又放一天假，召開慶祝大會，水口山四周的農民都來參加了，共有一萬多人。會后舉行示威游行，工人農民一路高喊：“罷工勝利萬歲”、“工人農民萬歲”、“打倒貪官污吏”、“打倒軍閥”等口號。

第三天，全體工人上工，工人俱樂部發布了一個上工宣言。這份油印的勝利宣言，一直被水口山的老工人珍藏至今。宣言全文如下：

“勝利了！勝利了！氣也出來了，命也可以救了，我們宣布上工。

從前是‘工人牛馬，現在是‘工人萬歲！但是我們這次罷工所得的代價，只算是勝利的第一次，解決我們痛苦生活的第一步，我們還要繼續求得第二次，第三次……的勝利，做解決生活的第二步、第三步……。各位工友們呵！我們努力地保存我們的團體——俱樂部，我們不怕得不著勝利！

我們這次罷工，第三混成旅獨立炮兵連連排長及各位兵友們和醫院院長幫助我們的地方很多，又承各界的援助，我們謹以十二分的誠意感謝！感謝！

我們這次罷工勝利了！現在我們要三呼萬歲：

工人萬歲！

工人俱樂部萬歲！

全世界無產階級團結力萬歲！”（注三）

劉東軒同志等幾個最優秀的工人領袖分子，在罷工后加入了黨。劉東軒同志是一九二八年在祁陽負責地方黨的的工作時，被捕犧牲的。

罷工勝利以后，普通工、翻砂包工、窿內包工、洗砂工和運輸工等，都普遍增加了工資；一般工作時間按八小時制；職員、把頭對工人的態度也顯著改變了；工人的物質生活得出很大改善，政治權利更是從來沒有享受過的。俱樂部立即創辦了學校，由礦局出錢蓋了房子，每個月還給二百元經常費。毛澤東同志從長沙派來校長和教員，內中有剛從自修大學補習班出來的毛澤覃同志。

由於水口山工人和湖南農村有著密切的聯系，在一九二二年大罷工勝利之后，他們還推動和組織了衡山岳北農工會的斗爭。一九二三年初，黨派劉東軒、謝懷德兩同志到他們的家鄉衡山岳北白果去開辟農民工作。這里的農民在水口山作工的很多，農民聽到水口山罷工斗爭情形和俱樂部的作用，都很興奮。不久就成立了岳北農工會（加上“工”字是表示與水口山這樣有組織的工人相聯系之意）。會員人數很快即達到十萬以上。在農會領導下，轟轟烈烈地開展了平糶和禁止地主谷米、棉花等出口（即所謂“阻禁”）的斗爭，并開始醞釀減租減息的斗爭。這是湖南最早成立的和最早同地主進行大斗爭的一個農會組織。

經過一九二二年大罷工水口山工人所取得的勝利，工人各種待遇的改善，自然都嚴重地影響到礦局和趙恒惕的收入。因此趙恒惕下決心要將水口山的工人鎮壓下來。一九二三年十二月，趙恒惕派賓步程來水口山當局長，并隨帶了一營軍隊。軍隊出來就占據工人俱樂部，這時工人正準備慶祝勝利周年紀念。在軍隊的挑唆下，工人起而斗爭，被槍殺了一人，還有幾人受傷。全體工人因而罷工。在一營武力的壓制下，賓步程封閉了工人俱樂部，解雇了一千多工人，蔣先云等同志被迫離開了水口山。黨的組織也完全轉入地下。

一九二四年，水口山工人又曾起而作過一次經濟斗爭，沒有獲得結果。直到一九二六年，黨派陳章甫同志秘密來水口山恢復工作。北伐軍進入湖南后，蔣先云、劉東軒同志曾回到水口山一次，工人俱樂部重新組織起來。馬日事變以后，在黨的領導下，水口山的革命火焰曾燃燒到最高點：工人和附近農民一萬多人，繳了礦警的槍枝，武裝了自己。三千多工人、農民下山攻打常寧縣城，因缺乏軍事斗爭經驗而失敗了。一九二八年初，又起來二百多工人，兩次繳了礦警的械，下山開展游擊戰爭。這支隊伍參加了湘南暴動，成為紅軍來四軍的獨立團的基礎。就在這時，一九二八年三月，國民黨地方反動民團包圍水口山，進行了瘋狂的大燒搶、大屠殺，被殺死的工人近二百人，被捕工人四十多人。

水口山工人的英勇斗爭、和安源工人一樣，從毛澤東同志最初領導湖南工人運動起，直到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初期，在中國工人運動史上，占著光輝的一頁。

（注一）見劉亞球：《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前后水口山的工人運動》，載一九五二年五月一日新湖南報。本篇內容取自此文者甚多。

（注二）見一九五二年五月一日新湖南報第一版有關報道。

（注三）這篇油印的宣言是水口山老工人保留下來的，一九五一年九月，湖南省人民政府徵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