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元
我是北京人,來到河北涉縣做醫務工作已經三年多了。三年多的農村工作鍛煉了我,使我由脆弱變得堅強、由留戀城市到熱愛農村。在和農民相處的日子里,使我體會到農民是如何迫切地需要科學知識和知識分子。
在我剛到這個山區小縣城的時候,這里的農村婦女生小孩還是用舊式接生法,許多迷信和奇怪的習慣使產婦要受許多痛苦。產婦臨產時要坐在干草窩上,最簡單的消毒也沒有,婦女產后得產褥熱和嬰兒得四六瘋(臍帶瘋)的現象很普遍。嬰兒的死亡率很大。產婦在產后最需要營養的日子里按照當地習慣有一定的日子只能喝稀米湯。雞蛋、白水都不許吃。我在一次宣傳新接生法、向群眾講解婦幼衛生常識的時候,許多婦女哭訴自己的痛苦。有的婦女生了幾個孩子都沒活,至今沒有子女。有個婦女為了使生下的孩子不得四六瘋,在生產后就把嬰兒的小拇指剪掉一截,用燒紅的火筷子把嬰兒的臉上燙傷一塊,她迷信這樣做嬰兒就不會得“四六瘋”了。后來這個婦女還把孩子抱給我看,我看到孩子的臉上果然有傷痕,小拇指短了一截!做為一個助產士看到了這些現象還能無動于衷嗎?絕對不能的。
做為一個知識青年要想做到熱愛農村工作,為農民服務,是需要一個實際鍛練過程的。
我以前一直生活在平原上的大城市里,根本不知山區是什么樣。在我走向工作崗位那天,汽車由平原鉆進了山溝,當我發現群山已經把我包圍起來的時候,我竟害怕得哭了起來。到了像廟一樣的衛生院,更使我失望。我發現它的設備很簡陋:診斷室里的小土炕上鋪著一張破席,外科室里只擺著些紅汞、酒精、碘酒。我是來做婦幼衛生工作的,可是沒有我辦公的地方。沒有接生箱接生包。后來院長給我借來一個醫生用的出診箱,就算是我的唯一裝備了。當時我想:在這種要什么沒有什么的環境里怎么能工作下去呢?我沒走過山路,更不用說背著行李走了,可是要在這里工作就必須走山路。有一次農民特地為我備了驢,可是我騎在驢上只覺兩眼發暈,總是怕掉下來,第二天累得渾身酸疼。到了農民家里,農民就趕忙為我做飯,可是我嫌農民做的飯臟,不講衛生。在這種情況下,我懷戀城市,認為城市生活條件好,工作條件好。這樣工作情緒當然不高。
領導上和同志們的幫助,使我認識到這里是需要我的。農民哭訴痛苦更使我永遠難忘。一次,在深更半夜中,有個農民打著一個小燈籠到衛生院,請我到他家去看產婦。我和他在微弱的燈光下爬著崎嶇難行的山路,天空中懸著一輪彎月,當時我想:遠在家鄉的母親這時正在安睡,我在這里爬山路,這是何苦來呢?可是等我一到產婦家里,看到產婦坐在于草窩上,孩子是生下來了,而胎盤卻未下,血流得很多,產婦面色蒼白,脈搏微弱,看到產婦痛苦的樣子,這時我在路上的那種思想感情早巳消逝凈盡,只是在想辦法如何救活產婦了。就是這樣,使我下決心要鍛練自己。我鍛煉著爬山路,由短到長。現在我已經能背著行李爬四五十里的山路了。當我體會別提民對我那種真摯的感情而感到他們的可愛以后,農民做的飯我也就吃慣了。農民是熱愛我們的,只要為他們解決了一點問題,他們就非常感激照顧我們真是無微不至。因為我對農民,對農村工作產生了感情,所以做起工作來也就有勁頭了。
一九五四年我接受了開展全縣婦幼衛生工作的任務,推廣新接生法。現在,新接生法在縣里已經相當普遍地推行了。而新接生員也不斷出現,舊接生員也得到了改造。以前連縣衛生院都沒有接生包,現在每個衛生站都有了接生包,以前那些受舊接生法痛苦最深的婦女,現在許多都成了宣傳新接生法的積極分子,有的還被選為婦幼衛生工作模范。有的農民自動拿出錢來做接生包。他們還自己編劇宣傳新接生法的好處。在今年由接生站接生的一千三百多個嬰兒中,沒有一個死亡的。不但如此,自從展開愛國衛生運動以來,這里農村的環境衛生已有了顯著的改進,有些農民粉刷了自己的房間,遷移整理了糞坑。
而我工作所在的縣衛生院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工作人員增加近兩倍;院內設有十五張病床。婦幼辦公室也有了,還備有難產器械。此外還有了簡單的手術室、化驗室,并且還有了一位中醫。三年多的工作使我了解到,廣大的農村是需要我們的,而今后更是需要我們,以我工作的這個縣來說,消滅推行新接生法的“空白點還需要更加努力地工作。只要我們深刻體會到農民需要我們,把農民的疾苦看做是自己的疾苦,不是首先要求旁
人來體貼自己,而是首先去體貼農民,這樣我們就不會產生不安心工作的思想,而且也會愉快地去克服生活上和工作上的一切困難。當我們把重重困難逐步克服,使農村一天一天變好的時候,我們一定會感到自已是十分幸福的,而那些只計較個人利益,追求享受,逃避艱苦的思想,又是多么卑鄙、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