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應該重用什么樣的人

我們收到馮淵的一封來信，談到他自己的“懷才不遇”的情況，并表示對我們今天的干部政策有所懷疑。他提出在社會主義建設中到底重用什么樣的人的問題。我們覺得這個問題關系到機關青年對待組織和領導者的態度，也關系到青年的努力方向。這很值得大家討論。現在將他的來信公布，請大家發表意見，為了使討論有重點可循，在下面又提了幾個問題作參考。

（一）馮淵認為今天我們的干部政策是重德重資而輕才，許多有德而無才的人居領導地位，而有才的人卻被壓在下面，我們應當怎樣看待這個問題？馮淵果真是“懷才不遇”么？我們倒底應該重用什么樣的人？

（二）馮淵認為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技術決定一切，沒有才，德也會落空。同時，德無一定標準，不能狹隘理解為政治條件，工作資歷，老老實實，唯唯諾諾。德的標準應該是對社會主義貢獻的大小，德是通過才表現的，正因為如此，所以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不是“按德付酬”，他又說，德才難以兼顧，又說：有才不愁無德，有德不一定能學到才。這些看法對不對？我們應該怎樣理解才和德的問題？

（三）馮淵準備今后埋頭業務，養精蓄銳，認為只要自己有真才實學，有朝一日，定能被人賞識，騰空而上。而他就要士“為知己死”：鞠躬盡瘁。他的努力方向對嗎？

馮淵的來信

編輯同志：

我是一個機關工作人員。在這次反右派斗爭中，我曾在一些右派分子攻擊黨的干部政策的言論上引起過思想的共鳴，在幫助黨整風的會上我也發表了一些對黨使用干部問題上的意見，現在想想這些言論是有問題的。在和右派分子斗爭的同時，我也準備深入檢查自己的思想。但是有些問題我總想不通，希望你們能幫助我指教我。

我從1951年大學畢業以來，一直在機關工作。幾年來，我也忙忙碌碌地為黨為人民作了一些事情，但是一種“郁郁不樂”的情緒卻一直纏繞著我。雖然我被人們譽為機關里的“才學之士”，遇到寫重要文件時常要由我起草，或者別人寫好以后由我來“加工”。但是因為我過去曾不安心工作，鬧過相當時候的情緒，再加上我缺乏那種對領導言聽計從，唯唯諾諾的本領，所以在領導眼里我是“欠德”的人，對我總不夠信任，不敢大膽提拔和使用。眼看著一批批能力比我差的人都提拔了，有的當了科長，有的甚至當了處長，而我還是一個科員，只是做工作時“非我不可”，這就使我常常感到不平，慨嘆“懷才不遇”，總覺得領導不是伯樂，雖有千里駒也不能賞識。

我也知道，我們黨的干部政策是德才并重的，許多德好有才的人是不會埋沒的。但是這樣的人總是少數，更多的人，不是才高而德鮮，就是德高而少才，難以兩者兼顧。幾年來，我仔細觀察過，許多單位在使用培養和提拔干部時，往往是“重德”、“重資”而不“重才”。許多所謂政治好，但不懂技術業務的干部居于領導地位，他們發號施令指揮別人，自已卻很少做實際工作。而一些有才干的人，在“德不足”的帽子下被壓得翻不過身來，只有在他們下面供差遣，這決不是牢騷而是事實。在我們機關里就有很多這類例子，不懂俄文的人當專家工作科科長，不懂技術的人當設計院院長，寫不好文章的人當出版社總編輯，外行人當領導，其工作效率可想而知。

如果說建設社會主義的確不需要有才能的人，只要那些有德的老干部就行了，那我也心安理得，無話可說。但是事實并不如此，建設社會主義需要科學，需要技術，需要知識和文化，需要有才干的人。試問，修建長江大橋，建設武鋼包鋼，沒有技術專家，只憑那些有德的人能行嗎？不容置疑，“技術決定一切”是今天建設社會主義的口號。

當然，我們不能否認，那些身居領導地位的老干部，他們立過汗馬功勞，有豐富的階級斗爭經驗，打擊敵人的本領，這些我們是自愧不如的；但是這些本領，在今天已經沒有多大的現實意義，在解決當前建設社會主義的技術業務問題上，他們所發揮的作用，已經遠遠趕不上一個有文化知識，熟悉技術業務的一般干部，因此今天我們重用那些有才華有本領的人，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其實古今中外許多國家的當權者，都器重才能，我們中國歷代英明王朝，也是“量才使用”。信陵君因能網羅人

才而救了趙國，劉備三顧茅蘆而定蜀的故事，早已傳為美談。今天在我們社會主義國家，更應該招賢納士，大會群英，讓一切有才能的人，都能為社會主義事業發出自己的光和熱來，不能讓那些珍珠永遠埋在泥土里。

這里，必須說明的是，我沒有反對任用干部應該重視“德”的意思，但是我認為，決不應該像現在這樣，把“德”只是狹隘的理解為政治條件，工作資歷，或者是老老實實，唯唯諾諾，而把一些敢于獨立思考、有獨創見解，思想活耀的人的就認為是“德不足”。我覺得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衡量“德”的標準應該是對社會主義貢獻的大小，一個人如果口口聲聲說自已覺悟高，思想好，但是沒有為人民服務的本領，對社會主義沒有什么貢獻，能說他是“德”高嗎？因為德只有通過才來表現，沒有才，德也會落空的。我們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不就是“按勞取酬”（貢獻大小），而不是“按德取酬”嗎？更何況所謂有“德”的人也不是沒有缺點。譬如有的人特別是老干部就不求上進，庸庸碌碌，安于現狀，有的作風生硬，不是扣原則，就是講立場，而原則立場又不能解決具體工作問題，這些都能叫做“德”嗎？而有些所謂“德不足”的人，倒也有不少優點。就拿我來說，不少同志稱贊我作風隨和，思想傲銳，有熱情……。這難道不是德嗎？因此，所謂“德”也并沒有一定標準，在我看來德多德少，也只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

如果我們再從發展上看看，到底應該重用誰，對國家對人民更有利呢？我總覺得，一個有才干的人要成為一個有德的人不是什么難事，只要自己要求嚴格點，多虛心向別人學習，學點馬列主義，懂得站穩立場，就馬上可以成為德才兼備的人了；而有“德”，才不足的人，往往文化水平低，或者智力差，學起技術業務非常吃力，要精通更是困難，如果要求他們成長起來，來建設社會主義，那真是遙遙無期。所以我認為有才不愁無德，有德不一定能學成才。因此，不論從現在的作用來講，還是從將來的發展前途來講，到底應該相信誰，倚靠誰，重用誰呢？

我還懷疑，領導上今天不提拔我，是由于他們也是不學無術，因此不敢大膽使用有才能的人，生怕提拔起來以后，他們會相形見拙，難以長期保持自己的地位，因此便產生忌才思想，寧肯用那些老老實實，其實是無用的人，而不讓有才能的人出頭露面，這難道是符合社會主義利益嗎？

由于我對領導有這些看法，不滿情緒逐漸增加，黨不發展我，我對組織也日益疏遠，想到這里，真是萬念懼灰。但轉念一想，我還年輕，來日方長，只要自己確有真才文學，總有一天會受到賞識，所以我下定決心，埋頭業務，養精蓄銳，有朝一日伯樂一出，千里駒騰空而上。那時，我可以“士為知已者死”，我必然鞠躬盡粹，把我的全部力量都貢獻出來。如果黨在這次整風中能改變過去干部政策中的缺點，那真是國家有幸，個人托福了。

馮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