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人心弦的藝術

陳漢濤

青年朋友，你有沒有這樣的體驗：看完日本影片《生死戀》走出影院，影片卻好象還在你心幕上繼續放映。純真熱情的少女夏子和忠厚深沉的小伙子大宮的美好的愛情和它的悲劇結局，強烈地震憾了你的心靈。夏子那明朗甜美的笑容和深情感人的心聲，深深地烙印在你的記憶中。

《生死戀》是一首優美的抒情詩，是一曲愛情和友誼的頌歌。看《生死戀》，是一次美的欣賞，也是一次感情的“洗禮”。

這部影片并沒有驚險奇特的情節，為什么卻能有這么大的藝術魅力呢？我想，這是因為它把美好的思想感情和精湛的藝術技巧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了，在各個方面精心創新，著力于真實、生動地刻劃人物，抒寫感情。

影片的主人公，雖然都不是什么“英雄”，可他們的感情是純真的，情操是高尚的，值得贊美和同情。對友誼的忠貞，對愛情的嚴肅，對事業的專注，不都是我們青年應有的美好品質嗎？可能有人會說，夏子對待愛情輕佻。我想，這是一種誤解。夏子原先和野島來往較多，但這并不就等于戀愛。她心中始終懷疑著：“難道這就是愛情嗎？”當她明白了自己對野島確實并沒有愛情時，她就明確地對野島說了，而且停止和野島相會。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做法。夏子愛上大宮，也并不是輕率的“心血來潮”。她過去就常聽野島談到大宮，認識大宮后又加上自己的觀察，對于大宮為人的誠懇、忠厚、深沉和事業心，應該是基本了解的。雖然她并沒有長篇大論地說一通對大宮的“鑒定式”的看法，可是，她為什么愛慕大宮，影片還是巧妙地交代清楚了的。盡管大宮“既沒有錢，又沒有風度”，在這兩方面都比不上野島，可夏子愛的是大宮這個人，愛得那樣深沉、執著。當她爸爸提醒她這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如果同“工資低又是養魚迷”的大宮結婚將會過怎樣貧困的生活時，她爽朗地笑著回答：“我不在乎。我能忍耐。”這段對話，是很感人的。我們崇敬和向往無產階級戰士周文雍和陳鐵軍的壯美的愛情，也為梁山伯、祝英臺和羅密歐、朱麗葉一掬贊美和同情的熱淚。同樣，夏子和大宮的純真愛情，也引起我們心靈的共鳴，并且啟示我們更自覺地培養和珍惜美好的感情。

好的主題思想，必須通過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段來表現。《生死戀》把這兩方面統一得很好。

影片富于獨創性地運用對比手法，表現愛與死的悲劇性沖突，創造了動人心弦的藝術效果。影片前半部在解決愛情與友誼的矛盾的過程中，表現了大宮和夏子的愛情的高尚、真摯和得來不易。在這個基礎上，又用了三十幾個鏡頭，細致地刻劃他們的相思之情。隨著深情的心聲，銀幕上交替出現兩人相互思念和努力工作的鏡頭。夏子焦急地一天天數著日子。大宮在想像中同夏子相會：兩人穿過樹林和海灘，歡樂而急切地奔跑相迎，緊緊擁抱；接著又是在幽美如畫的自然風景中親熱嬉戲。然后是夏子癡情感人的心聲：“一個驕傲的小姑娘變得溫順了。我不想破壞現在的幸福，不敢得罪上天，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你的歸來。”……這組鏡頭，情景交融，聲畫相映，現實和想像有機合一，真是淋漓酣暢地刻劃了他們熱戀的幸福、相思的痛苦、對愛情的珍惜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深深地感染了觀眾，把觀眾的感情一步步推向高潮。可是，就在只差兩天就可相會，主人公和觀眾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的時刻，突然，來了個天翻地覆的意外轉折：夏子不幸死于實驗室的爆炸事故！大宮從幸福的頂峰猛然跌進痛苦的深淵，他迎著洶涌喧騰的大海發出撕裂人心的絕望的長嚎。這時，觀眾的熱淚也不禁奪眶而出，觀眾從歡快的心情中一下子沉入深深的痛惜。接著，影片又安排了一系列鏡頭，來加深悲悼的氣氛。比如，大宮走到夏子家門口，想像著夏子從樹蔭下歡樂地跑出來，曼聲倩笑迎接他：“你終于回來了，我一直在盼著你。”過去的想像，是滿懷希望的幸福的遐想；而現在的想像，卻是絕望的痛苦的哀思。撫今追昔，倍感傷痛。這些鏡頭，就象是地震中多次的余震擴大和加劇主震的威力一樣，使觀眾的感情在受到猛烈的沖擊后又連續受到縱深的沖擊，痛惜之情越益加深，以至滲透、充滿整個內心。

這種前喜后悲的對比手法，是對觀眾心理“欲擒故縱”的手法。“縱”得痛快徹底，“擒”得也強烈有力。本來，這種手法是文藝創作中常用的，因為它符合人們的心理規律，因而也符合藝術規律。可是，藝術規律又要求新穎不落舊套。所以，手法“運用之妙”，在于創新。《生死戀》的創作者們精心設計了獨特的、而且符合人物性格和生活邏輯的對比內容和表現形式，所以使人耳目一新，蕩氣回腸。

《生死戀》運用細節，很注意每個細節在完整的藝術構思中的作用，善于用細節表現感情，創造意境。比如，用項練作為愛情的象征，處理得很耐人回味。項練在影片中出現了四次，每次都和他倆的愛情緊密相連，但又各具不同的感情色彩。第一次，夏子收到項練后很快就帶上了。影片以此表現她珍視大宮的禮物，暗示她對大宮愛情的萌芽。第二次，夏子帶著項練去水產研究所看大宮：“我還帶著呢！”這是她相當明顯地向大宮暗示愛慕之情。第三次，夏子帶上項練，是在思念大宮的高潮中，“恨不得馬上就飛到你那兒去”的時刻。第四次，已是夏子不幸遇難之后，她爸爸把項練交給大宮說：“這是夏子的遺物。夏子非常珍惜它。”大宮握著項練，睹物思人，物在人亡，不禁痛哭失聲。影片不是簡單生硬地把項練作為圖解感情的工具，而是獨具匠心地把它變成飽含感情的活的東西，這就激起了觀眾感情的波濤。再舉一個例子。大宮被夏子真摯的深情所感動，終于說出了決定性的一句話：“我喜歡你！”大宮在長期為愛情與友誼的矛盾而苦惱之后吐出了這句話，夏子在多次向大宮表露心意遭到拒絕后盼到了這句話，他倆該是怎樣百感交集啊。可這時銀幕上出現的，卻是兩人默默地并立在鐵路叉道口的背影，一列火車從他們跟前隆隆馳過。影片巧妙地運用音響效果，創造了“此時車聲勝語聲”的意境。隆隆的車聲，說出了他倆多少知心話？觀眾可以自己去想像。

影片攝影很精巧、新穎。畫面使人賞心悅目。鏡頭調度變換多，運動感強，毫不呆板沉悶。比如，表現夏子第一次寫信向大宮表白心意，銀幕上就映現了三個場景：先是野島獨自苦惱地凝望空曠的網球場；接著是大宮坐在家里看信；最后是大宮仰面躺在游艇上閉目默想。而連接這幾個鏡頭的，是夏子念信的真摯、溫柔的聲音（畫外音）。攝影上還很注意運用多種方法，來豐富人物的精神面貌和渲染氣氛。比如：透過網球拍來拍攝夏子的面部特寫，透過玻璃魚池拍攝談話中的大宮和夏子，用慢鏡頭表現打網球時的夏子的充滿青春活力的美，用“剪影”式的畫面表現大宮和夏子“海灘談話”的尷尬和微妙的氣氛。

影片最令人不能忘懷的，是著名演員栗原小卷的極為出色的表演。她用她獨特的風格，創造了一個十分可愛的少女形象：純真、深情、柔婉、爽朗。她曾在《望鄉》中扮演女記者，前后演過二十幾部影片。她在《生死戀》中的表演，樸實、含蓄而又明快、細膩，著重于塑造人物性格和抒發內心感情，善于準確而有層次地表現復雜微妙的感情變化。比如，在汽車里對大宮表露心意遭到拒絕，和在實驗室院子里聽到大宮說要同她結婚這兩場戲，她的表演就十分細膩、有層次。她演的夏子，有鮮明的個性，是活生生的“這一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使人感到是夏子獨有的，是“夏子式”的。只有個性鮮明，才能使人覺得真實可信，也才能打動人。栗原小卷說過，她是滿懷感情扮演夏子的。確實，我們感到她不是在“做戲”，而是在向觀眾“交心”。觀眾能清楚地看到夏子姑娘的內心世界，情不自禁地喜愛和同情她。

《生死戀》藝術上的高超，是多方面的。比如，對話簡潔生動，有鮮明的個性，有豐富的潛臺詞。又如，情節單純，結構緊湊，既干凈洗練，又脈絡清楚。鏡頭組接明快、流暢，節奏感強。等等。值得注意的是，影片運用的所有藝術技巧，都有明確的目的性——為塑造人物和表現主題思想服務，而不是脫離規定情景的需要單純賣弄技巧。它們協調統一，融合在精心設計的完整的藝術構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