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華
《讀書》一九八一年第二期《<管錐編>中的比較文學平行研究》(趙毅衡)一文中,將我國古典的“莊周化蝶”和“薛偉化魚”的故事同卡夫卡的《變形記》比較并提,得出了“莊周化蝶”和“薛偉化魚”比《變形記》“更為凄苦”的結論。竊以為,這頗值得商榷。
三篇都寫夢。如果說“莊周化蝶”是場美夢,“薛偉化魚”是折惡夢,那么,《變形記》則是出慘夢。莊周之夢,“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薛偉之夢,“實契宿心”,“莫知我也”,這兩夢都是“黃梁夢”,夢境是莊周和薛偉所向往的“桃花源”。而格里高爾之夢,夢即現實,現實即夢。夢正是他的地獄、命運的惡兆、心之所悸的形象顯現。
莊周之夢,曇花一現。莊周以化蝶為樂,他“栩栩然”飄舞,樂在其中。薛偉呢,以化魚為快,病痛頓消,自由浮沉,心曠神怡。直到后來為饑所困,被人捕殺。他的遭遇,先甜后苦,先樂后悲。再看格里高爾先生的遭遇,生活的重擔與職業的習慣勢力的壓迫使他由“人”變成了一只“大甲蟲”,馬上遭到了公司的解雇、家人的冷落、虐待。母親根本不愿見他;父親“象個野人”似地驅趕他,將他“幽禁”起來;妹妹簡直把他當動物,用些殘湯余飯來“喂養”他,甚至后來叫嚷“一定得把他弄走”,因為他的存在“是我們一切不幸的根源”……正是這罪惡的社會和冷酷的家庭關系殺害了這只可憐的“大甲蟲”。薛偉為同僚所害可謂苦矣,但被親人所殺的格里高爾的遭遇不更悲慘凄苦些嗎?
所以,更為“凄苦”的應是《變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