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 然
時萌的《聞一多朱自清論》是一本有特色的作家論
我說這本書有特色者,是指作者不大重復別人研究評論聞、朱詩歌、散文的觀點,能從聞、朱的思想發展的整體這一角度去論述,力避人云亦云、重復雷同之弊。
《論語·子路》里說:“狂者進取,猖者有所不為也”。有的朋友戲稱聞為狂者、朱為狷者。據包咸注“猖者守節無為。”朱自清的摯友都稱他是“積極的猖者”。這是因為朱自清從舊壘中來,沒落的士大夫家庭的陰影與自幼從私塾中蒙受的封建傳統教養,這些舊觀念形態的積垢自不能不給他深刻的影響,孕育了他整飭而溫和、莊重而矜持的性格。然而,時代的暴風雨猛烈沖刷著他身上的積垢,五四運動的大潮又沖開了他心靈的門扉,大學四年攻讀哲學更讓他養成了剖析現實社會的銳敏的觀察力,這一切又孕育了他健康的人生觀和進步的文學觀。作者探究朱自清所以能從“猖者”終于變為“斗士”的生活道路和文學道路,就是從這個立足點出發的。他從朱自清早期呼喚光明的詩歌創作,到描繪生活“表現著,批評著,解釋著人生各面”的散文藝術,一直到擯棄故紙堆,執筆寫議論政治、批評人生的雜文、政論。我們脈絡清晰地看到了在時代的大風雨中,這位清高耿介的“狷者”,變成了不畏斧鉞的“斗士”的全過程。
過去一提起聞一多的詩歌詩論,人們便會聯想起“新月派”、“豆腐干詩”之類的概念,論者或責其流于形式論,或說他專從西洋詩中去追求格律,或只敢肯定其詩歌富于愛國主義而諱言其創拓詩歌理論之功。時萌同志指出,這是不公正的。他認為近三十年來在是否建立現代格律詩這一課題上,有過兩次眾說紛紜的爭論,但似乎并未理會聞一多在建樹格律的苦心孤詣,這實在是詩歌發展史中的一大損失。作者旁征博引了大量材料論證:聞一多這位中國現代詩史上的“功臣”,我們不能也不應漠然置之。對于他創建新詩格律時所持的又嚴格又寬博的態度和他詮釋格律的原質的理論,不應當被目為形式主義,今天必須重作探討,給予公允的恰如其分的評價。
時萌同志是一位剛過五十、知識豐富、寫作潛力很大的中學教師。他青年時代就熱愛文學,寫過詩歌、散文,還會刻圖章、也愛書畫,曾熱烈地讀過聞一多的《紅燭》《死水》和朱自清的《背影》等名篇,對聞朱的道德文章極為敬佩。一九五七年雖然被“錯劃”,但逆境也可以激勵人的志氣,他集中精力研究了點學問,讀了點書。“十年動亂”時他在打掃塵封的學校圖書館時,又利用這個機會貪婪地讀了聞朱的全集和文集以及其他有關資料,在“牛棚”里也偷偷寫,他從來沒有放下手中的筆。許多文章,包括他研究清末四大譴責小說家之一的《曾樸研究》就是六十年代初寫好,“文革”中藏在柴草簍子里被保存下來的。時萌謙虛地告訴我們,他很喜歡蔣和森、李澤厚的文風,如果這本《聞一多朱自清論》在語言文字上有點可讀性的話,那是受蔣、李文筆的影響。現在,時萌是常熟縣的人民代表、政協委員,作協江蘇分會的會員。繼“聞朱論”之后,他又寫了《田漢論》,還準備寫《夏衍論》和《馮雪峰評傳》等。我想,把作者的近況略作介紹,對于讀者閱讀和理解這本書也許不無益處吧!.
(《聞一多朱自清論》,時萌著,上海文藝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六月第一版,0.53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