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姑娘

吳立君

在我的影集里有這樣一張照片：一個年輕的姑娘站在海邊的礁石上，眺望著無垠的大海，臉上掛著微笑，海風吹拂著她的短發、她的長裙……

這是可心在她考上大學后送給我的一張照片，背面題有一行秀麗的字：“愿我的生活象這大海……”我很喜歡這張照片。雖然我不懂攝影，不知它的取景、構圖如何，但我覺得它美。想一想吧，站在海邊，望著萬頃碧波，任憑海風盡情地吹拂，浪花飛濺在衣襟上……該多么愜意，多么令人神往啊！如果你看到了這幅照片，一定會羨慕這個幸福的姑娘吧？

可心是我的中學同學，一個公認的沉默寡言的姑娘。她的童年是美好的，和她的名字一樣。爸爸、媽媽、奶奶都疼愛她這個可心的寶貝。后來，她有了一個小弟弟，這是個和睦的家庭。然而，不幸卻也降臨在這里了。十年動亂中，做教師的父親被折磨死了，媽媽帶著可心的弟弟改嫁了。可心只得同老祖母相依為命。可心多么難過啊！她想爸爸，爸爸臨終前拉著她的手囑咐她好好讀書。她也恨狠心的媽媽。可，心小小的年紀懂得了憂郁，懂得了生活的艱難。她們祖孫倆靠著國家的救濟生活。周圍的叔叔阿姨們關心她們，為小可心的成長操心。小可心長大了，她沒有辜負爸爸的期望，勤奮地讀書，考上了大學。

聽到她考上大學的消息，真比聽到自己考上還要高興！我給她去信，鼓勵她。她回了信，還寄來照片。我每每看到那張照片，心里總會產生一種同情夾雜著可憐的感情：美麗的姑娘，你的生活為什么這樣不幸？為什么不象照片上那樣美好呢？看照片，別人還以為你是個幸福的姑娘呢！她考上大學，我祝愿她有個美好的將來。我為她設想著：等大學畢業后，有了舒心的工作，自己能掙工資了，可心的生活才真正算可心了。

沒想到，前不久，她來信說：她想好了，畢業后要到祖國邊疆地區去工作，已做好了準備，并征求我的意見。老實說，這真使我吃了一驚。意見？我的意見是趕快打消這個念頭。真是太傻了，干嘛自討苦吃呢？要后悔的！到貧困、荒涼的地方去呆一輩子嗎？難道你還沒吃夠苦嗎？正面反面，一切可以說的我都說了，盼望她能夠被我說服，回心轉意。

很快，我接到了可心的回信：“……蓓蓓，你并未理解我，我感到遺憾。這個決定不是我一時感情沖動，頭腦發熱作出的，所以我的決心是堅定的。不錯，大學畢業，找個舒心的工作，回到奶奶身邊，是幸福的，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從一開始就不是這么打算的。我考大學，是想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大學四年，我拿的是一等助學金，是國家供我讀的書。你也許會說，別人不也一樣嗎？是的，別的學生也靠國家培養。可國家在我身上花費的心血更多，從我小時候到現在。我應該比別人更懂得為國分憂才對。你可能又會說：留在城市里，不一樣能為人民為國家作貢獻嗎？是的，這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也是我起碼能做到的。祖國的邊疆更需要我們這些青年，也許在那里我的貢獻會更大一些。我應該到那里去工作，去生活。也許，我只講這些道理，不會說服你，但我的理想不是空話。相信有一天你會理解和支持我的……”

我還能說什么呢？我只感到心一陣陣發熱。可心，我并不了解她啊，她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她。可笑的是，我還曾按自己的意圖去為她設計未來呢！也許，該可憐的不是她……

我又拿出了那張照片，久久地看著，似乎覺得可心變得更俊美，更可愛了。直到這時，我才理解了照片背面的那行字。

窗外，夜幕早已降臨，靜謐的夜空里閃爍著幾顆星星，我熟悉它們，看得見它們，但卻離它們那么遙遠。燈下，我寫完這些文字，心里想著那顆憧憬遠方的心。此刻，她在想些什么？她說服了她的老奶奶了嗎？

我默默地為她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