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源
近幾年來,陸續有方法論方面的書籍出版,但是有關科學家研究方法的資料仍屬鳳毛麟角,因而當我讀過新近出版的收入古今中外十一位著名科學家關于方法問題的論述的《科學家論方法》一書,覺得很值得向人們推薦。
人們往往為科學家所取得的成功而驚嘆不已,但對科學發現與科學家所采用的研究方法之間的內在聯系,卻很少予以注意。實際上,方法是科學研究中最主要和最基本的東西,方法給予科學家探求真理的手段和機會,方法掌握著科學研究的命運。科學本身是隨著研究方法所獲得的成就而前進的。就這個意義說,一部人類科學發現史,就是人們的理論思維方式變革的歷史,是知識結構和概念框架的變革史,換言之,是科學方法不斷生長發展的歷史。從事科學研究的科學家既是科學發現的主體,也是科學方法的制定者。書中選入的十一位科學家之所以能在各自的領域作出舉世矚目的貢獻,其原因就在于,他們不僅精通自己所在專業的知識,而且對哲學和方法論問題也具有濃厚的興趣,他們在科學方法上的高深造詣是獲得科學成就的重要基礎。
同一般從哲學和邏輯學角度來論述方法論的著作相區別,科學家所談的方法問題則是對自身的科研實踐和思維過程的真實記錄。因而,每一個細心的讀者都會從他們的具體經驗中抽繹出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具體說來,最富于時代感的是如下幾個方面。
一、高度重視哲學觀點與哲學思考方式在科學研究中的指導作用,是這些科學家所共同遵循的一條重要原則。馬克思·玻恩指出:“科學在每個時期都和當時的哲學體系互相影響,它向哲學體系提供觀測事實,同時從它們得到思想方法。”使我們感興趣的是,科學家們在科學研究中并沒有空講哲學道理和生搬書本教條,而是結合實際提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具體方法。例如,在對待經驗和理論的關系問題上,他們既重視經驗觀察在科學工作中的基礎作用,同時又不忽視理論思維的重大意義。愛因斯坦指出,科學并不滿足于提出經驗規律,而是要建立邏輯體系;科學也不能僅僅在經驗的基礎上成長起來,在建立科學時,必須發揮思維的想象力,想象力是知識進化的源泉。再比如,在選擇和評價理論價值問題上,科學家們在承認經驗標準(外在可靠性)之外,又提出了邏輯和美學標準(內在和諧性、邏輯簡單性),從而把實踐標準和價值標準統一起來。如果我們能對這些可貴的思想加以整理和概括,它無疑會豐富馬克思主義認識論的內容。
二、書中列舉的科學家中的大多數都是在幾個學科領域作出重要貢獻的學者,其奧秘之一,是他們能自覺地把握科學知識的分科性和統一性,積極選擇邊緣科學方面的課題,重視方法的移植作用取得的。例如,美國化學家鮑林,不僅自覺利用新的物理理論和方法(量子力學)來研究化學問題,而且善于發揮自己在結構化學的理論和實驗方面的專長,不斷開展分子生物學和分子醫學的研究,并取得了重要成果。事實表明,善于借鑒和移植相鄰學科發現的新原理和新方法,這是科學研究中最有效、最簡便的方法。在當今的條件下,善于使一種新的知識適用于不同的條件和環境,借助于新方法的特殊優點另辟蹊徑,就尤其顯得重要。科學史一再證明,重大的科學成果有時來自移植。在現代,研究課題的跨學科性和多學科性的特點,要求研究人員從科學發展的新趨勢出發調整自己的知識結構,它要求人們除了具有一定的專業知識外,還應當不同程度地了解其他學科的新進展,做到這一點對于加速科學發展的進程意義巨大。
三、富于批判的懷疑精神和革新精神是這些科學家取得成功所不可缺少的素質。科學不是事實的保管人,而是要設法洞悉事實發生的底蘊;科學工作遠遠不是把已知的事實、定律和理論進行總匯,而是許多新事實、新理論的發現、創立過程。科學產生于發現,但新發現的最大困難并不在于怎樣進行一些必要的觀察,而在于掙脫占主導地位的傳統觀念的束縛。這些觀念之所以難以破除,一方面是因為它們在當時曾輔助過科學得以前進,另一方面在于傳統觀念往往滲透到人們的頭腦中,構成一定時期科學共同體所依賴的概念框架和知識體系。因此,不為已成的學說所壓倒,不采取人云亦云的態度,是一個科學家有所發現的首要前提。愛因斯坦指出,為了科學的進步,我們必須反反復復批判傳統的基本概念,以免我們會不自覺地受它們的支配。事實證明,懷疑是科學發展的必由之路,科學要求研究者具有懷疑精神和能力,反對奴仆式的學習和鉆研。科學的本質是批判的、革命的。科學研究作為一種高度創造性的思維活動,它以科學工作者的自由探索精神和科學懷疑精神為其發展的源泉。
(《科學家論方法》,周林、殷登祥、張永謙主編,內蒙人民出版社一九八四年五月第一版,1.4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