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下彈誰？

宋謀瑒

《世說新語·德行第一》中有一則稱頌晉簡文帝司馬昱德行的小故事，新近出版的《世說新語校箋》是這樣標點的：

晉簡文為撫軍時，所坐床上，塵不聽拂，見鼠行跡，視以為佳。有參軍見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殺之，撫軍意色不悅。門下起彈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懷；今復以鼠損人，無乃不可乎？”把“彈教”當成一個詞，并加了一條注，先引蔡邕《獨斷》說明“諸侯言曰教”，然后才解釋：“撫軍意色不悅，或有責備之言，故門下起而彈之。文曰彈教，意即彈撫軍也。”

按這條注解的意思，門下所彈就是當時任撫軍將軍的簡文帝司馬昱，“鼠被害”幾句則是彈章的內容。因為上彈撫軍，所以稱彈教。

這樣理解是錯誤的。門下彈的其實是那個以手板打死老鼠的參軍。他是看到撫軍意色不悅，看上級臉色行事，才彈劾這個參軍的。于是，司馬昱下教制止這一彈劾，“鼠被害”云云，是教文的內容，并不是彈劾而恰恰是制止門下彈劾。這一則故事收在《德行》門內，也正是稱頌司馬昱不以鼠損人的德行。如果是門下彈撫軍，這則故事就不應在《德行》門內。而且門下不是諸侯，彈文也不宜稱教。何況把“彈教”合為一詞，也實在不倫不類。這則故事后面幾句的標點應改為：

……有參軍見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殺之。撫軍意色不悅，門下起彈。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懷；今復以鼠損人，無乃不可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