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中的“二律背反”

剛建

“二律背反”這個詞是哲學家康德提出的。它一般用來表示兩個同具真理性的命題的對立。正題與反題針鋒相對，又都似乎“顛撲不破”，于是引起人們的興趣和煩惱，引起永不休止的爭執和探索。

愛情中是否也有“二律背反”呢？這個問題經常困擾著我——而且不僅僅是我。

愛情是熾烈的、狂熱的——這個命題當然很對，愛情不是清泉流水，它是大江奔騰，一泄汪洋，象泛濫的春水一樣融匯著豐沛、強烈的感情。這是愛情的必然屬性。

然而，愛情是冷靜的、理性的——這個命題顯然也不錯。因為，愛情來自理性的支持，惟有理智的愛才是自覺的愛，才看得清愛的是什么，因而也才能更熱烈和更持久。

愛情賜予歡樂——這是絕對的真理。愛情有一種奇妙的功能，它會使你覺得天地間的一切都是美好和可愛的。沐浴在愛的雨絲中，便忘記了什么叫抑郁、寂寞，滿身心只有歡樂和激動。

然而，愛情帶來痛苦——這似乎又是真理。只要是真正的嚴肅的愛情，帶給人們的痛苦要比歡樂多得多。為了找到值得愛的人而苦，之后是為了得到愛而苦，之后是為了愛的完美而苦，之后是為了愛的保持而苦，最后，還會為失去愛或愛的淡漠而苦。怕苦的人就不要去愛。只有不負責任的放縱和尋歡作樂才不會留下痛苦的指紋。也正因為如此，愛才崇高，才使人感到深邃和充滿力量。

嫉妒是愛情的組成部分——這有許多道理可以證明。嫉妒作為自然而正常的情緒，在愛情中起著感召和激勵的作用。嫉妒的出現，能確鑿無誤地幫助人發現愛的降臨，幫助人考察愛的強烈程度。“最能使人產生眷戀之情者莫過于嫉妒”。請問：愛著的人，誰沒有體察過這樣的心境？

然而，嫉妒是愛情中的陰影——這也有許多道理來證明。在嫉妒的氣氛中維系著的愛情，破壞了最甜蜜的感受。多一分嫉妒，便少一分信任和真誠。羅素說嫉妒足以致愛情于死命。生活中，這樣的悲劇我們見得還少嗎？

愛情使人機智——這個命題的真理性顯而易見。愛情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它“使每一個器官發揮出雙倍的效能”（莎士比亞語）。它使人變得智慧、朝氣蓬勃和充滿創造力。愛的激情不斷推動著人們，產生了不朽的詩篇和音樂。甚至科學家也經常從愛情中汲取靈感。

愛情使人愚蠢——墮入愛的深淵，會窒息人的進取心和創造力。普希金的決斗、斯巴達克的慘死，不都是沉溺于所謂愛情的結果嗎？

無怪乎瓦西列夫在《情愛論》里寫道：“愛情是本能和思想，是瘋狂和理性，是自發性和自覺性，是一時的激情和道德修養，是感受的充實和思想的奔放，是殘忍和慈悲，是饜足和饑渴，是淡泊和欲望，是煩惱和歡樂，是痛苦和快感，是光明和黑暗。愛情把人的種種體驗熔于一爐。”

康德在他的“二律背反”面前十分悲觀，認為難題永遠無法解決。后來，科學家玻爾提出“互補說”，認為，一些經典概念的任何確定運用，將排斥另一些經典概念的同時應用，而這另一些經典概念在另一些條件下是闡明現象所同樣不可少的。其實，在我們看來，絕對真理只包含在無數相對真理之中，而相對真理總有局限性，不能離開一定的范圍、條件和前提。

對于我們上面提到的那些“二律背反”現象，我們沒有必要匆匆忙忙地下結論。一個有意義的問題的提出往往比回答這個問題更重要。它的作用在于引導大家來思考，繼而矯正自己的行動。比如關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與“婚姻是愛情的升華”之間的爭論，起碼有幾百年了吧，盡管至今未分出誰對誰錯，然而并不妨礙愛情上的智者培養和激發愛的魅力，使自己的愛情生活絢麗多彩。

馬卡連柯說過：“我們要學會怎樣愛，我們在愛情上必須成為自覺的公民”。然而在道路的選擇上，在行動方式上，卻沒有一本足以應付一切、回答一切的教科書。

有的只是面對自己。

（題圖：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