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兄弟與世界雜壇

譚明

一年一度的巴黎明日世界雜技節終于到來了。在前四屆的比賽中，人民中國的演員連續四次捧走了雜技節中唯一的最高獎—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獎。因此，當中國雜技比賽小組到達巴黎時，立刻被“不能讓中國人再拿第五次最高獎”的呼聲包圍了。

“你不讓拿，我們就不拿了么？”在心同此念的中國雜技小組中，有三個同胞兄弟更是抱著“非拿冠軍不可”的決心。他們就是來自南京雜技團的錢建平、錢建華、錢建文。他們將要向歐美壟斷的強項—手技發起挑戰，而且還要……那還用說嗎？錢氏三兄弟勵精圖強，奮斗了十幾年為的是什么？

錢氏兄弟出身于一個雜技世家。爺爺為混碗飯吃，忍辱含屈，苦熬苦練地學會一手出色的頂技和手技，在雜技界里享有很高的聲譽。他們的父母和幾位叔叔，也都是從小練出來的雜技好手，廣布于上海、南昌等雜技團。三兄弟今年分別為25歲、23歲和22歲，都是從6歲開始練習手技的。

6歲——童年的黃金時期。別的孩子是在摸魚打鳥，踢球玩耍中度過的，而錢氏三兄弟則都是在單一、疲乏、緊張、苛刻的練功中度過的。那時，稍有懈怠就會遭到父親的嚴厲斥責，甚至毫不容情的打罵。

拋球，手技的基本功。當人們觀看演員表演時，看到他們瀟灑自如地拋擲著，也許不會感到有什么新奇奧妙。那么，你找三個球來拋一拋，倘若能行，再加一個球，如還可以，就再加一個……你知道嗎？錢氏兄弟要拋八個。一天幾百次、成千次地往上拋呀拋，接住了再拋上去。那滋味他們嘗了整整10年。這期間他們還拋過藤圈、羽毛球拍、火棒和刀子……沒有訣竅，沒有捷徑，唯有成年累月鍥而不舍的精神。

1973年，江蘇省組織了一個雜技訓練班。訓練班上，幾年前由上海考上江蘇各地、市雜技團的錢家三兄弟不期而遇了。他們扎實的基本功，超難而獨特的技巧，新潁而優雅的表演格外引人注目。第二年，兄弟三人同時進入南京雜技團，從這時候起，三兄弟把進攻的目標放在了世界手技雜壇。他們忘不了一位外國手技演員對他們的叔叔說過的一句話：“錢先生沒有必要了解我的手技編排。您要練這個節目至少需要20年。”這話說得太傲慢了。不錯，手技是西方的強項，但它成功的因素在于演員的靈巧和機敏。在這方面，中國人歷來是毫不遜色于他人的。老大建平主攻拋羽毛球拍，老二建華主攻晃圈，老三建文主攻拋藤圈，他們都暗暗憋了一口氣，要用自己的努力讓中國的手技走向世界。羽毛球拍子又長又大，很難控制，老大卻要拋扔七個，而且要做出各種花樣動作，其難可想而知。老二練晃圈也不容易，他要讓塑料圈在自己的脖子、手臂、手腕、大腿和腳踝等處不停地旋轉，全身每一個部位都得恰到好處地有節奏地抖動。太快了，圈轉得不勻稱，太慢了又會使圈失速掉下來。看這架勢，非得安部程控電腦不行。比起大哥、二哥，老三建文又有他自己的難處。他練的拋圈，數量在九至十個。由于圈的數量多，建文只有把圈拋到八九米的高處，才來得及輪換周轉。一只藤圈雖然只有二兩多重，但當它從那么高的空間落下來，其力之猛也非等閑。多少次，建文一把沒接準，藤圈重重砸在手背上，直疼得他倒抽涼氣。他的外表文弱纖細，伸出的一雙手卻使你聯想到深山里的石工，整個手掌上布滿了硬梆梆的死繭。

功夫不負苦心人。1975年全國雜技調演在北京舉行，錢家三兄弟初試鋒芒，他們的手技表演受到行家和觀眾的肯定及好評，全部36個節目中只留下4個作為匯報演出的節目，他們的“手技”就是其中之一。1981年，上海舉辦了華東六省一市雜技比賽。三兄弟技壓群雄，硬是闖過強手云集的大陣，把一等獎的桂冠捧回南京。

這些年來，三兄弟的足跡踏遍了世界各地。去年，老大錢建平作為中國雜技藝術家應邀到澳大利亞講學。他的手技、頂技令澳大利亞朋友嘆為觀止，一次次伸出大拇指。當地一位雜技專家由衷地說道：“錢先生，我相信您能在世界雜技比賽中成為冠軍。”

世界雜技大賽中，手技項目向來是歐美國家的世襲領地。特別是蘇美等國，擁有不少世界著名的手技演員。雖然自1980年以來，中國雜技演員連續在法國、摩納哥等世界雜技大賽中取得優異成績，但我國參賽的大都為“頂碗”，“轉碟”等具有中國傳統的節目。歐美的強項我們敢不敢拿出去呢？有關部門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在第九屆巴黎明日世界雜技節上，派出“手技”、“車技”兩個歐美國家擅長的節目，以強對強，以硬碰硬，讓世上看看中國人是不是只會轉碟子。錢氏三兄弟榮幸地領受了這個光榮艱巨的任務。

要是爺爺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萬分高興的。他老人家盼了一輩子，希望有一天能在國際上和大鼻子洋人打打“手技”擂臺。但在黑暗的年代，有誰會派他這個窮光蛋出國呢？而今，爺爺的心愿要在孫子們的手中實現了。以往，每當兒孫出國演出，老爺子都要燃放爆竹送行。可兩年前，他靜靜地長眠了。彌留之際，他還囑咐著兒孫們為中國人、為雜技錢家爭口氣。

現在，三兄弟們就要上場了。他們的對手技藝不凡。按照事先估計，蘇聯等國的手技節目在第八屆比賽中未能獲得最高獎，他們也許會因此改派其他節目。誰知蘇聯又派出了一名在國內頗有影響的手技演員參加競爭，而且瑞士也有超高水平的手技節目。比賽還未正式進行，氣氛就已十分緊張了。

淘汰賽開始了。瑞士的手技演員發揮正常，取得較好分數。蘇聯的手技由一位23歲的青年演員表演。他化裝成小丑模樣，而且模仿機器人的動作拋擲圈和球。他的這套節目設想奇特，編排新穎，而且技巧高難，表演活潑，劇場效果很強，評委給了很高的分數。錢氏三兄弟受到了空前嚴重的挑戰。輪到三兄弟了。在古色古香的江南絲竹樂中，老大身著民族服裝首先出場，他扔的羽毛球拍子拋落精確，動作幅度大，而且形式多變，背肩、兩面倒、轉身，層出不窮，拍子的數量從三個增加到七個。為老大鼓的掌還未平息，老二又有驚人之舉。他象一部功率強大的馬達推動十個塑料圈在他的脖子、手臂和腿上嘀溜溜地旋轉。三晃兩晃，老二不知怎么把圈魔術般地晃到老大頭上去了。老大兩手、兩腳也晃著六個圈。在明亮的燈光照射下，十六個轉動的項圈，反射出道道銀光，宛若一片翻滾著的光海。觀眾的嘴因驚訝而張大開來。這時，老三出場了。他更是出手不凡，從拋扔七個圈開始，逐漸增加到十個。花巧、套脖、嘴咬、手翻、側花，千恣百態，讓人目不暇接，只感到滿臺滿場都是飛舞的藤圈。最后，三人表演了集體圈。老大連續兩次拋出三個圈，老二、老三分別用雙手和脖頸把它們接住。結尾是老大一把拋盡了六個藤圈，這些圈在空中劃出六道令人眼花繚亂的弧線，老二、老三卻突然從意想不到、絕無可能的方位角度沖上去，一一接住。劇場突然沉默了片刻，人們似乎還在回味那些夢幻般的動作是怎么做出來的。此后便是驚濤駭浪般的掌聲和如醉如癡般的喝彩。分散在觀眾席里的14位來自各國的著名雜技藝術家不約而同地亮出了他們判定的分數—這些分數的總和是自開賽以來的最高分。這些評委們已經可以肯定“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獎”將歸屬何人了。在此后的決賽中，錢氏三兄弟越戰越勇，技術發揮得淋漓盡致，始終保持了最高分。最后，他們終于和我國的另一個節目“車技”一起，雙雙捧回了“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獎”。這是中國人在這一國際大賽中的“五連冠”了。

就在他們獲獎的同時，一位美國手技大師找到他們。原來，美國、聯邦德國和瑞士三位長期從事手技表演和研究的專家，花費了十年功夫，編成了一本數十萬字的《世界手技大全》。書中收集了大量手技照片。但從頭至尾，無一字一圖提到中國的手技。外國人以為中國根本就沒有手技。但錢氏三兄弟的出色表演打破了這無稽的神話。這位美國同行告訴他們，你們三位的表演，使我們意識到，不在書中介紹中國的手技是一個錯誤。我們已決定不再大量印刷這本書了，而要重新改寫，補充有關中國手技的內容。

錢氏三兄弟又有了新的奮斗目標：老大要把扔羽毛球拍子的數量達到9個，老二晃圈的目標是16個，老三呢？……反正他們要攀登的高峰，都是世界手技史上從未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