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明
歷史演進到20世紀八十年代,慣于封閉的古老中華終于拗不過時代的意志而信步走向開放。封閉的痛苦釀造出人們對于開放的渴望。然而,開放又依然編織著新的痛苦。沒有痛苦的開放,很難說是真正的開放。開放的痛苦是交織著希望的痛苦,而封閉的痛苦本身卻是希望的埋葬。
改革,從根本上說,就是要堅定不移地走“對外開放,對內搞活”的新路。近年來,我們一方面加快了對外開放的步子,另一方面又將對外開放當作實現對內搞活經濟的基本途徑。跨地區、跨部門、跨行業的經濟聯系正在形成,傳統的地區封鎖、部門割據、行業獨斷的經濟結構已經松動;農村專業戶、重點戶的出現,也說明傳統的基本上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正在解體之中,而逐步代之以開放的、以商品生產為特征的社會化大生產。這種開放,極大地促進了社會進步和經濟發展。越來越多的人們已從開放的進步功能和初步獲得的社會效益中領悟到:開放,是中華民族復蘇、興盛的出路。
飆風起于青萍,不可能不拂蕩起陣陣漣漪;開放逆自封閉,不可能不撞擊傳統的思維方式和心理習慣。開放決不僅僅是技術的引進或外資的引進,伴之而來的往往是具有整體性質的現代社會文化,而現代社會文化的進入又勢必直接威脅著傳統社會文化以及作為這種文化的積淀而時時起著作用的社會心態。確鑿的事實是,我們無一能夠幸免接受開放帶來的新觀念和新事物的嚴峻考驗,因此似乎也無一能夠幸免落入不同程度的矛盾和疑惑的折磨。這正如有人生動描述的那樣:“張三也許是政治改革經濟改革的驍將,但他痛恨披肩發;李四也許是迪斯科的狂熱愛好者,但他討厭崗位責任制;王五也許拼命鼓吹意識流小說,但他反對研究人體特異功能;趙六也許能容忍這一切,但就是不讓女兒做個體戶賣糖葫蘆;而周七呢,他也許覺得資本主義已在中國全面復辟,只對一件事不罵娘:他自己的工資提高了30%,但又忘不了攻擊物價漲了10%……正是這種種‘看不慣,改革才如此曲折艱難。”由于從絕對意義上說,改革和開放所產生的社會性的心理矛盾和精神困惑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我們就有必要放開眼光,樹立一種正確的“代價觀”。
美國社會學家莫柯爾斯曾這樣召喚人們與傳統的那些與時代要求格格不入的東西相訣別,他說:“不必痛惜,也不必哀嘆這些東西的逝去。它們本來就是人類靈魂和幸福的監獄,只是披上了傳統的外衣,騙取了人們對自己祖先創造的悠久文明的一份崇敬。”日本前首相吉田茂在他的名著《激蕩的百年史》中也深刻地闡述過他的“代價觀”。日本早先在對外開放上也曾有過開港論與攘夷論之爭。明治維新以來,特別是二次大戰后,西方(主要是美國)的生產技術、生活方式、社會思潮大量涌入日本,在日本社會引起了深刻的變化,傳統的觀念受到沖擊。吉田茂認為,文明本來是一個整體。“例如,為了要采用西方的優良的軍艦和武器,就必須建設生產它的造船廠和兵工廠,而為了有效地發揮造船廠和兵工廠的機能,又必須使構成其基礎的經濟活動得到順利開展。于是,這便同以追求利潤為不道德的儒家倫理發生了矛盾。因此,歸根結蒂,要擁有軍艦就不能不使該國的文化深受影響”。然而,日本必須開放,必須刻不容緩地回到國際經濟之中。“如果不下定決心使日本經濟受到國際經濟風暴的考驗,怎么能夠得到真正的好轉呢?這也許是很痛苦的,但不這樣做就永無出頭之日”。這種“代價觀”集中凝集著日本民族的自信力和異常明智的開放意識。日本堅持社會開放,從而迅速擺脫了封建落后狀態,并傲然步入了世界經濟強國之林。事實表明,日本實現了現代化,民族文化也得到了繼承和發展。
吉田茂的“代價觀”和日本人民所走過的開放道路,對于正在從事現代化建設的我國人民和我國青年不無借鑒意義。改革與開放,使我們每個人(無論是領導干部還是普通公民)幾乎都處在一種痛苦的抉擇和徬徨之中:要么固守舊有的傳統社會秩序和經濟體制,忍受貧困和落后,抗拒現代的生產方式和由此帶來的社會變革;要么經歷思維方式和心理上的痛苦轉變,打破舊有的傳統社會關系,揚棄先人創造的傳統中那些不適應并正在阻礙國家現代化進程的東西,使國家逐漸趕上并躋身于先進富強的國家行列之中。選擇后者是不容易的,然而,只有選擇后者才有希望。
當然,我們要不斷防止和克服開放帶來的某些弊病。但是也不必因為開放會帶來某些弊病,由此就懷疑或者害怕開放。要相信我們黨和黨的決策,相信我國社會主義制度及其基礎。我國已逐步形成了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在經濟上不會依賴某國。同時,隨著世界各國經濟聯系的日益密切,不僅發達國家可能影響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而且發展中國家也影響著發達國家的經濟。對外開放會促進我國經濟的發展,同時我國經濟的發展也強有力地影響著其他國家的經濟發展。開放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國家對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的產品實行特殊的扶持政策和保護政策,以確保其商品市場以國內為主,而不會完全為國際市場所牽制。隨著我國法規的逐步完善,外商在我國的一切經濟貿易活動也必須在我國法規允許的范圍內進行。貿易往來也并不是財富外流,而是互通有無。這樣做,只會有利于我國的“四化”建設,決不會損害社會主義經濟。
開放是一個過程。可能會出現一些這樣那樣的問題。當代中國青年以面向未來、面向世界為己任,當開放的大旗在華夏大地上剛剛樹起的時候,我們傾心向它投注的當是敬重和莊嚴的目光,而不是自賤或畏懼的哀嘆。開放,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民族內省的過程,就是艱苦的學習過程。我們必須以無畏的氣概去實行開放,并以同樣的氣概去積累實行開放的經驗。敢于開放,是一件幸事;敢于忍受開放的某些痛苦,也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