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萬華
5月的一天,上海《新民晚報》上出現了一則征婚啟事:
“某男,34歲,寧波地區鄉鎮企業廠長。年薪萬余元,寧波有樓房400平米,本市有帶廚房和衛生間的私房60平米。因故離異,無負擔。事業心強,欲覓本市宜社交,適做秘書工作,貌秀和善,高中以上文化程度,24至30歲未婚姑娘為伴。”
這100多字的啟事登在報紙中縫的最下面,想來不會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沒想到,3天便接到了近400封來信,應征者有教師、醫生、干部、技術員、演員、工人、女兵、個體勞動者,甚至還有中學生。更令人驚奇的是,這眾多的應征者中,有大專、本科學歷的58人,中專學歷的10人,約占總數的20.8%,她們的平均年齡為25.7歲。
為什么那么多女大學生對這則征婚啟事如此感興趣呢?是看中了那400平米的鄉間別墅和煤衛獨用的60平米都市私房?還是為年薪萬余元所動心?有人因此說,唉,世風漸下,受到高等教育的女大學生也被金錢玷污了。也有人忿忿地罵道:征婚者憑著幾個臭錢,也到上海來找女大學生了,這不是向沒錢的上海小伙子挑戰嗎?種種議論猜測,使這個征婚事件更加熱鬧了。
那么,這些女大學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我們作為征婚者的代理人有幸接觸了其中的幾位。
6月上旬的一個月夜,A姑娘在其姨媽的陪同下,來到了公園的六角亭里。只見她白皙的皮膚,短短的卷發,配上一套白色的裙服,猶如九重天上下凡的仙女。可說起話來,卻充滿著事業型女子的自信。她說:“我去年從電視大學畢業,學的是經濟管理專業,目前在一家工廠當科員。要問我為什么來應征,我可以坦率地說,優越的經濟條件當然是吸引我的一個重要方面,但更確切地說,我喜歡在事業上有所建樹、有所作為的男子漢,并愿意以我學到的知識去輔佐他。”一旁的姨媽插話了:“我的父輩是三四十年代在上海創業的實業家,而她們這些從校門到廠門、想干一番事業的大學生卻苦于沒有機會。所以,我看到了這個啟事就動員她來應征。”接著,姑娘反客為主,問起征婚者一連串問題來:產品結構?管理模式?新的構想?喜歡看些什么書?征婚者操著不太熟練的寧波普通話回答著,腦門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好一出“考姑爺”,雙方都在權衡,選擇……
又一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在一家賓館的休息室里。接待了B姑娘。B姑娘芳齡26歲,雙眸圓溜溜的,一笑一對酒渦,說起話來干脆利索。她說:“我是廠里的團總支書記,正在上夜大學。要說我的想法,那就是不愿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喜歡冒險。周末假日,我總是到還未開放的游覽勝地去觀賞野景,有一次差點跌進深淵。長江漂流、黃河漂流勇士的事跡使我激動不已,我真佩服他們,可惜我是個女的。后來無意中從報上看到了這條征婚啟事,我想,一個農民企業家敢于到大上海來找伴侶,這本身就帶有一種冒險,這也許就是我所追求的。”征婚者問:你有沒有想過我是離了婚的人?B姑娘回答:我知道,我還想嘗嘗當后媽的滋味呢。征婚者又說,我雖有房子,但蓋房時借了一部分債。B姑娘說:如果我們一起奮斗,共同還這筆錢,這比坐享其成更有意義。
C姑娘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憂郁,眼眶有一圈黑暈。她說,我不愿說假話,我覺得命運之神對我很苛刻。雖然我是個三班倒的普通女工,但我參加自學考試已經三年了,14門課程已拿到了12門單科結業證書。我放棄了姑娘的一切愛好,將別人喝咖啡的時間都用到了讀書上。有幾次外單位來調我,工廠都不肯放。眼看我就要拿到大專文憑了,可是“文憑熱”已經過去,文件規定“五大”學生可以當干部也可以當工人。我心灰意懶,只覺得我拼得夠苦的了,幾乎精疲力盡,但看來,一切都是徒勞的。所以,我想來應征,或許這是條走向新生活的道路。說到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這笑中有苦澀,酸楚。
D姑娘的到來使征婚熱出現了高潮。一天中午,征婚者突然收到一封電報,上面寫著:“14日晚7時上海咖啡館等。”下面既無署名也無地址。送電報的郵遞員說,都在上海,還要打電報,真沒見過。大家正為這沒頭沒腦的電報傷神時,又接到一封來信,上面寫著:“非常非常想見到廠長本人。到時請拿一份當天的日報,尋找一位手拿花束的姑娘。”還是沒地址沒姓名,簡直象是當年地下黨的秘密接頭。這一切都使即將到來的約會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7點剛敲過,只見一位手拿花束的姑娘跚跚而來。她略施粉黛,衣裙、鞋、襪、拎包甚至頭帶全是金黃色的,在余輝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在咖啡館坐定后,她侃侃而談。“我是某大學的學生,今年畢業,學的是機械專業,卻對公共關系十分感興趣,凡是能找到的這方面的書我都讀過了。您不是想找一位宜社交、適做秘書的伴侶嗎?我想這是非我莫屬了。”征婚者問:“你還會些什么?”姑娘回答:“會講英語、日語,會打字,會跳舞,打橋牌,字寫得不錯,文筆還算通順。對了,還會喝酒,可以了吧?”“你怎么會想到拍電報這種方式?”“我想,你條件優越,一定會有許多姑娘來應征,我就想用什么方式能顯示我的社交才能,于是便想出了這一招,其實我也是想試試我的能力,感謝你給了我一次實踐的機會。”看來這力挫群芳的勇氣、別具一格的方式確實一鳴驚人,激起了我們對這次會面的興趣。
這4位姑娘只能說是58名大學生中的幾名代表,從中可略見一斑。在這“一斑”之中,我們看到了當今大學生擇偶觀念的變化,看到了衡量婚姻條件的砝碼正在重新校正。
應該承認,征婚者物質條件的優越是吸引眾多姑娘的重要原因。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些大學生并不是想躺在富裕的生活中坐享其成,當個吃穿不愁、依賴丈夫的附屬品,而是想參與創造,共同開拓,在男子漢的事業中融進自己的學識和智慧。就連那位奮斗得精疲力盡的女工,也是想借此走上一條新的生活道路。
征婚者是個道地的鄉下人,他一躍成為家有萬貫的企業家,靠的不是父母的官位,也不是別人的恩賜,而是在同一起跑線上優勝劣汰的競爭。這點正是征婚者的魅力所在。所以大學生們直言不諱地說:“實業家”比“書呆子”對她們更有吸引力。
一個離異過的,有兩個孩子的鄉下男子漢竟得到大學生的青睞,這在過去是不可思議的。現在,這些大學生的觀念變了,她們說,離過婚又有什么,莎翁說過,離過婚的人更懂得真正的愛情。還有個大學生說得更干脆:“正因為他離婚了,才使我有了一次選擇的機會。更何況,由于優越的經濟條件,離異后的糾葛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也就不成其為障礙了。”
征婚者只有小學水平,與女大學生相比,差距顯然是懸殊的。但人們更看中他的“實績”,他的成績說明了他是個肯學習、愛鉆研的人。而他愿找個文化水平比他高的女子就是希望能相互取長補短,比翼齊飛。他既沒有那種“大男子主義”的虛榮自傲,又顯示了他是個充滿自信的真正的男子漢。
至于人們過去最注重的戶口問題,隨著改革開放后的萬商云集,近悅遠來,更是無足輕重了。有一個年輕的在校生悄悄地說,兩地分居,小別重逢,更有詩情畫意,更有浪漫色彩。為什么非要廝守在一起呢?鄉下、上海兩頭住住,更有現代生活的氣息。
那么,征婚者對這些大學生又是怎么看的呢?他說,一個鄉下人到大上海來征婚是要有勇氣的,況且我想找的又是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但我很自信,一定能找到令我滿意的上海姑娘。這么多大學生來應征,說明這條擇偶的路是走對了。特別是大學生們不管交得成交不成朋友都推心置腹地談看法,關心我的事業,給我出主意,使我很受感動。
可以告訴大家的是,征婚者已在眾多的應征者中找到了知己,目前正在熱戀中。(題圖:姜吉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