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的痛苦

吳會勁

青年渴望機會，改革為青年提供了一顯身手的機會。但是，伴隨著機會的并非全是成功的喜悅，說不定會有種種

當80年代伴著改革的主題來到中國時，多少青年人慶幸不已。生正逢時的自豪，引發著無數青春的夢想。機會，渴望了多久的機會—參與的機會，表現的機會，成才的機會，終于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慷慨地降臨在這一代人面前，這是這一代人的幸運。然而，沒過多長時間，為機會到來而歡呼雀躍的青年們卻被一個沒有預料到的現象所困擾：有了機會竟比沒有機會更痛苦。

三個握著企業管理科班文憑的青年承包了一個工廠，既有知識，又有勇氣，也不乏能力，可是不滿一年，鎩羽而歸，敗下陣來。一切和他們想的太不一樣了；

一位青工積極參與企業管理，因為單位里的不平事而激憤不已地直抒胸臆，結果，人們送給他的評價是“狂妄”，并影響了他的入黨問題；

想靠現代化管理振興企業的一位知識分子廠長，突然發現自己在復雜的人際關系網中不能自拔，只好寫下“同流不污”的條幅，聊以自慰；

種種痛苦，數不勝數。

種種痛苦，折磨著青年人的壯志雄心。

是啊！有了機會為什么比沒有機會還要痛苦？怎樣認識這機會，怎樣認識這痛苦，它引起了我的深思。

痛苦或許比機會本身更有價值

一位年長的朋友曾經對我作了如下分析：一個生機勃勃的社會應該是充滿機會的社會。改革為今天的社會注入了生機和活力，因此，這一代年輕人收獲了機會。機會的出現反映了社會的進步，也是歷史的必然。但是社會的任何進步都是同代價相聯系，與痛苦相伴生的，機會也不例外。應當看到，改革帶來和提供的機會并不完善，自由度尚不很大，這是由它所誕生的社會正處在新舊交替之中，破壞與創造之間而決定的。我們所面臨的是要在沒有路的地方走出一條路來。在這種社會條件下生長出來的機會不可避免地要承受社會變革的陣痛，它受到的制約是各種各樣的，它的缺陷是顯而易見的。比如機會的不均等，機會的是非指向不那么清楚，機會的外部環境還不完善等等。機會的這些痛苦無疑會在獲得了機會的人們內心罩上一層陰影。機會的痛苦實際上表現的是社會進程的一種痛苦。我以為他的分析是中肯的。

機會面前的這種痛苦有一種積極的意味，它顯示的是社會進步的可能。這個可能雖然為我們展示了一個痛苦的空間，但同時也展示了創造的空間。它使我們在痛苦中看到希望，感受到進取的力量，激發起改變現實、完善機會的欲望。推動歷史前進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它需要人們付出巨大的勞動。這種勞動，既是為了改造客觀世界而付出的，也是為了改造人的自身而付出的。承擔改革的人應當是成熟的人，而正是這種機會的痛苦能促使人走向成熟。機會，推動社會的前進；痛苦則推動著人自身的前進；而只有這種不斷前進的，走向成熟的人，才能不斷積極地捕捉機會，創造更多的機會，完成推動社會前進的使命。因此，正視痛苦，理解這種痛苦所蘊含的積極意味，看到這種痛苦對錘煉我們自身的價值，是每一個渴望而又獲得了機會的年輕人必須有的心理準備。

頑強地站立在痛苦的起跑線上

機會，提供了可能，既意味著成功，也意味著挑戰。面對機會，需要我們青年人首先具備的是選擇意識，有勇氣選擇痛苦的跑道。現在，有些青年因受到了挫折，便悲觀起來，心灰意冷，自認看破紅塵，從此與世無爭。這樣的朋友說是超脫苦海，實際上是自欺欺人，也是浪費生命。人來到世上，就要在世上留下痕跡。所謂人生價值，說白了就是要對人類有所貢獻。如果你來了，又白白地走了，這世界就跟沒有過你一樣，這樣的人生即使真的無痛苦（何況不可能），也沒意思，沒價值。真正的人生，是選擇痛苦，超越痛苦，顯示你不可征服、無所畏懼的人格力量。

敢于選擇，切忌哈姆雷特的悲劇。不少青年曾經飽嘗過無用武之地的痛苦，恨不能大聲疾呼：既生我，何不用？但當機會到來時，卻又被一個個問號折磨得痛苦不堪：上，還是不上？上，別人會怎么說？還能有退路嗎？失敗了怎么辦？他們曾急切地渴望沖上跑道，一展身手；可是當他被推到起跑線上時，又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當機會逝去，又悔恨不已。面對機會，是要慎重考慮，但最忌患得患失，猶豫不決，既想成功，又怕失敗。能不能成功，當然取決于多種因素；但敢不敢選擇，卻只取決于自己。沒有行動的勇氣和能力，免不了扮演哈姆雷特一樣的悲劇角色。

敢于選擇，還要善于識別和把握機會。機會，有的是以激動人心的形式流星般降落，有的卻是不動聲色地出現。我們有些青年不善于識別和把握，面對機會，或無動于衷，或隨意放過。比如現在的企業職工代表大會是賦予職工民主權利的一種形式，盡管它還不完善，但畢竟是職工參與管理的開始。可是，我見到一些青年工人并不珍惜，甚至玩笑置之，沒有看到這是一種機會。機會往往只是一種可能，這種可能性能否逐漸擴展，還要靠自己的努力。機會一方面來自客觀條件，一方面也要自己創造。來自客觀條件的機會是有限的，自己創造方能源源不斷。但要創造，卻需要珍惜、把握住最初的機會。想一想牛頓，難道他科學事業的成功，與他抓住那個掉在地上的蘋果沒有關系嗎？

敢不敢選擇是一種淘汰

能不能堅持也是一種淘汰

失敗的考驗，可說是機會帶給我們的最大痛苦了。一場干下來，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沒有誰能保證你選擇的結果肯定是成功，因為機會的另一個意思就是風險。對任何人來說，失敗都是痛苦。使人抱恨終生的真正失敗自不必說，可有時實際上你并沒有錯，而是橫禍飛來，不管你心中如何不服，已是被判出場，這種不敗之敗更令人痛苦不已。摔倒了能否再爬起來，落后了能不能咬牙堅持住，這與敢不敢選擇同樣重要。有些人常常把自我實現等同于成功，以為只有成功才是自我價值的實現，而失敗則意味著人生價值的的毀滅。結果，一次失敗，勇氣全無。其實，失敗也許就是自我實現，過程與結局一樣有意義。

自我實現的含義是竭盡所能，使自己趨于完美。自我實現的人是那些已經走到、或者正在走向自己力所能及高度的人。就拿和不正之風斗爭來說吧，有的青年朋友，因為害怕失敗，就不再堅持原則與作人的追求，或默守中立，或同流合污，雖然過得順順當當，好似取得成功，實際上這成功已經變質。因為你已繳械投降，原本是為了使世界更美好而來的，現在卻甘愿連自己也污濁。這種變質的成功既說不上竭盡所能，也談不上趨于完美。這種成功毫無意義。“不以成敗論英雄”既應是歷史評價個人的準則，也應是青年評價自身的準則。你看那一次次沖擊紀錄，又一次次失敗的運動員，你能說他那一次次的沖擊是毫無意義嗎？你能說他的失敗中沒有自我的實現？你能說他沒有竭盡所能、趨于完美嗎？應該承認，美好的目標確實不容易實現，但生活的意義從某種角度講就在于你去沒去做，盡力沒盡力去做。堅持不懈地走向美好目標的過程，其本身就有意義。還記得那個加拿大青年嗎？他身患癌癥，失去一條腿，但仍立志要完成橫穿加拿大的長跑，他沒有戰勝癌癥，他也沒能跑到他的目的地，他名副其實地失敗了，但沒有誰能否認他完成了自我實現，他生命的意義就體現在他和命運抗爭的過程中。在機會的領獎臺前，既輸得起，也贏得起，不僅是運動員應有的風度，也是立志建功立業的青年應具備的修養。

青年，是最熱衷改革的力量，沒有這支力量，改革不會成功。青年，對未來有種種美好的夢想，喪失這種夢想，就不是青年。正確對待機會，正確對待痛苦，逐步走向成熟，是時代對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要求。愿青年們主宰機會，超越痛苦，創造未來。

（圖：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