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信 肖京
中國電影合拍公司和香港嘉民影業公司聯合拍攝的具有濃郁傳奇色彩的大型驚險動作片《海市蜃樓》在香港一上映,就引起了轟動。香港觀眾特別欣賞電影里的浩浩大漠風情和驚險特技表演。我們作為隨隊工作人員,目睹了港方特技演員的孜孜甘苦和不凡身手……
沖向懸崖
今天要拍一組鏡頭:一主角駕駛著吉普車在急速奔馳,后有追擊的馬隊和匪兵。他沒注意前邊是懸崖,剎車已來不及了,車和人一齊沖下懸崖,崖下邊是紅沙河。拍攝實景,從崖頂到溝底,縱深足足有300米!這組鏡頭太危險了。我是隨隊醫生,職業責任心使我向導演建議:“能否在攝影棚內完成這組鏡頭,不到紅沙河拍實景?”導演微微一笑:“那效果就差多了。再說,演員是老演員啰!”演員就坐在我的身后,臉朝外,觀看著窗外的遠山近景,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他叫邁克,是香港“神風突擊隊”隊長,該隊在香港是專靠武打、冒險表演來賺錢的一種專業組織,成員個個身懷玩命絕技。為了拍好這部電影里的幾十組驚險鏡頭,制片商在港報刊登了招聘廣告,講清了危險性和成功之后高達幾十萬的重金報酬,但生死與公司無關,可留遺囑于妻兒。應招者數百,導演選中了邁克。邁克曾多次冒險成功,在香港頗有名氣。現在,邁克已作好了拍攝準備。我方制片主任關心地問:“邁克,感覺怎么樣?”邁克很有信心地回答:“請放心,請放心。我早有個雄心,要創一個世界紀錄—拍下世人所從未做過的驚險動作,如果成功了,我就會轟動香港,轟動世界!今天就是我實現理想的機會!”邁克邊說邊拍著頭上、脖子上及全身重要關節都帶著的硬塑料防身護具,又在腰間扎上了搶救繩。因為導演的要求很苛刻—吉普車沖下幾百米深的懸崖,在墜落當中,演員必須跳出車門,在空中做漂亮驚人的規定動作。車落地起火爆炸,人落地之后呢,還要和“白俄兵”格斗!制片主任深知今天的拍攝極其危險,于是在臨拍攝前又一次問邁克:“你認為自己有絕對把握嗎?”邁克說:“干我們這一行不能說有絕對把握。有了,就不是特技了。”看著邁克一步步向拍攝地點走去,制片主任趕緊去找拍大全景的直升飛機,要求他們留下來以備救援。
紅沙河兩岸均是200米高的懸崖,縱深100多米。崖壁及溝底全是形狀怪異突幾的巨大石塊。攝制組人員忙著清場地、架機子,準備搶鏡頭。我站在崖頭上,往下看,眩暈。溝底的群眾演員們象一群群小螞蟻似的。丟一塊沙土塊下去,好長時間才聽到微弱的回聲。我想再找導演說說,換個淺的地方跳,但三架同時拍攝的攝影機已經架好,馬上就要開拍了。我只好回到指定地點,做好搶救工作的準備。
“來了來了。”攝影師低聲招呼著。我抬頭看,懸崖上已出現了吉普車,速度驚人。霎時,車沖向崖頭,“邁克,祝你成功。”我兩眼直盯著崖頭,心里默默地禱告。攝影場地一片寂靜,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猛地吉普車沖出崖頭丈余遠,開始成弧線下墜。10米、20米、30米。該邁克離開駕駛室了。
“哎呀!”我、導演、攝制組的人都幾乎驚叫起來。快速下墜的吉普車意外地撞上一塊凸出的崖壁,竟然栽起筋斗來了,而且越栽越快!“跳!跳!趕快離開汽車!”導演用對講機大聲地喊著。我的心則縮成了一團:“完了,完了,邁克完了!”試想,吉普車連續栽筋斗,他能夠跳得出嗎?“完了完了!”攝影師也在喊。他指的是,人不離開汽車,這組鏡頭就完了。
“呀呀,你們快看,邁克跳出來了!”有人喊。
我心里一震,神經繃得更緊了,也不知他是怎么離開車的。現在,邁克和汽車都在翻著筋斗往下落—汽車落地肯定起火,因為有汽油;但邁克肯定既完不成預先要求做的驚險漂亮動作,又不能落到可以減輕傷亡的地點上了,眼瞅著他就要活活摔死了!
萬幸!車的倒栽蔥把已被撞昏的邁克甩出了車門,半山腰200米處的一塊突出的巨大巖石又成了他的落身處。兩名香港的專業救援人員順著崖頂上拴著的長繩滑下去救他。只見他雙眼、雙耳、雙鼻孔及嘴“七竅流血”,顱骨、腕骨、頸骨骨折,人已處于深度昏迷之中。若用邁克身上的救護繩往崖頂拽,拉不到中途他就會流血過多死亡。救援人員只好用繩子把他墜下100米深的溝底。幾十名民工輪流抬著擔架,越過遍布著石塊、坑洼和小溪的溝底,拼命朝停在800米處、進不到溝里的直升飛機跑。
經過19天的昏迷,邁克終于在醫院院長、主治醫生們千方百計地搶救下睜開了雙眼——重金報酬,可真不好賺哪!
摩托車空中爆炸
他是應招聘而來的,也是“神風突擊隊”成員,主要表演難度、危險度都很大的“摩托車空中爆炸”。制片商當然也出了重金。
耗資6萬元制造的山窩匪巢,是中國式的,內部豪華至極。外面是山,幾百米高;再向后看還是山,連綿起伏,越來越高。摩托車從山梁上沖下來,后有騎兵追,一路上有地雷,時有爆炸,硝煙彌漫。由于慣性,摩托車沖上小山包,突然騰起6米多高——人車空中分離——車爆炸了,響聲震耳;人從空中跌下來,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導演一喊:“停!”我便沖過去,從6米高摔在沙石地上不會有個好結果!如果不是中方劇組負責人緊緊拉住我,我早已沖過去了。因為在一次拍攝“房屋倒塌,人從房頂跌落房中”的鏡頭時,導演沒喊“停”我便過去救人,救人的場景上了鏡頭,使幾個鏡頭報廢。
“啊呀,不好!”神風突擊隊隊員已停止了呼吸,我大聲喊起來。有經驗的港方導演也過來了,密切配合我做人工呼吸。他終于恢復了呼吸,但活過來不等于沒有傷——前肋第七、八軟肋折斷!我用膠布固定后,囑咐他臥床休息,起碼休息一個月。想不到,他第三天又來到現場參加拍攝。我吃驚地喊:“你怎么能夠下床,怎么能到這里來呢?”他苦笑了一下,說:“我簽有合同,不來,就沒錢了。”
導演照樣玩命
徐小明這個名字我并不陌生,自從他導演《霍元甲》兼扮獨臂老人一舉成名,我對他簡直有點崇拜。現在,竟和他在一起工作了。
外出拍片很累,導演徐小明更累。起早貪黑,加班加點,言傳身教,積勞成疾,他患了慢性骨膜炎。腿腫起老粗,發紫,指頭一壓一個坑,每個毛孔都發炎了。每天晚上我給他按摩一個小時,按摩完,我倆都是一身汗。在治療的過程中,我和他交了朋友,我斷斷續續地了解了他的一些身世。
徐小明,九龍人,家中兄弟四個,他排行第三。父親不詳,母親靠給有錢人家洗衣養活一家,生活很苦。因生計關系,他5歲就上銀幕,剛過14歲時,便去一家電子元件廠做工。在此期間,他學會跳舞,很快成為工廠的男舞星。但他喜歡演員生活,不久,又參加了武打班,演武打角色。20歲時,就在影視界小有名氣,但成名之作還是《霍元甲》。“在香港吃這碗飯不易啊!我發展到現在,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你看看我這身上……”一次他深有感觸地對我說。是的,現在他身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我要是從小就有飯吃,我也不去奮斗!”“你不奮斗就沒有今天哪!”我倆都笑了。他笑,笑得自豪:我笑,贊賞他的拼搏精神。
徐小明在本劇組中扮演一個要吃很大苦頭的角色,最苦最危險莫過于駕駛起火的摩托車奔馳。徐往自己身上涂滿了防火油,油是零度,又當頭澆了一桶冷水、一桶汽油。大西北9月的天氣是很冷的,凍得他嘴唇發青,直哆嗦。但他不管這些,點著火后,駕起車就跑。成功了,他演技精湛,可頭發被火燒了,胳膊也跌傷了,臉上全是黑道道。就是這樣他還忘不了開一句玩笑:“哈,玩命鏡頭玩命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