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稅官的覆滅

孫賢亮　楊建新　蔣志強

應該說這是一個嚴肅的故事，畢竟此案主犯因為他的胡作非為丟掉了腦袋。然而，我們寫著這些文字時，卻處處感到荒唐、滑稽、哭笑不得：

犯罪分子晚上以查稅為名強奸婦女，所在單位竟認為他們加夜班“不辭辛勞”，給予表揚，發給補貼。

當公安人員以法律的名義給他們戴上手銬時，才發現這些人作案同樣是以法律的名義。

大千世界的紛紜萬象就是這樣跟我們逗著玩。

一

A縣，雖然沒有悠久的歷史，然而在湘中頗有名氣。在改革開放政策指引下，這里的物質文明有了很大發展，不足3萬人的小縣城，卻聚集了3000多個體戶。城關鎮有號稱中南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每天有數千人拎著大包小件進出，把四面八方的商品聚攏來，又散出去。他們把手伸向了全國所有的省城，昆明、柳州、貴陽等市還有A縣的一條街，稅收年年名列全省前茅，這個小縣城在發展商品經濟中釋放出的能量常常令外地人瞠目結舌。

但是，真正令人瞠目結舌的，當推1987年冬破獲的一起重大強奸淫亂案。在這次行動中，公安機關一舉查獲參與淫亂犯罪活動的團伙16個計200余人，逮捕192，治安處罰74人，收繳臟款臟物價值14萬元。其中主犯竟是稅務干部和一些國家工作人員，人數之多，行為之惡劣，令人發指。

在A倒公安局，辦案人員向我們展示了一幅破案示意圖。圖中心寫著一個罪惡的名字——許子鋼，他便是本案的主犯。過去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曾經見過他的面，1.65米的個頭，三角眼，又黑又瘦，一副玩世不恭的架勢。他從小在農村長大，1982年，他18歲，參了軍，在部隊入了團，連續3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1984年還被評為軍里的先進工作者，獎狀從部隊寄到了當地政府。1985年底他復員來到城關稅務所當了稅征員，管著一條街，約有200個體戶，他就是這些個體戶的主宰，加誰的稅，減誰的稅，全憑他許子鋼的一句話。個體戶中討好獻媚的不乏其人，許子鋼開始走上了“靠稅吃稅”之路。

這里有幾段記錄：

城關鎮個體戶謝×進貨2000元，應交稅200元，謝×向許的腰包里塞了50元，結果，稅金分文未交；

城關鎮個體戶劉×，進貨20000元，應交稅600元，劉×請許和他的朋友吃了一頓，花費180元，劉×稅金全免；

1987年3月，許子鋼到光源電器商行要老板葉×搞一臺放像機。葉×是外地人，不敢怠慢，第二天弄來一臺價值1800元的福納牌放像機給了許，許說他正準備結婚，手頭無線，葉只好送給了他，許還要葉開了一張1800元的發貨票給他。

“理想是空的，政治是假的，吃喝玩樂是實惠的，搞女人是最快活的。”許子鋼常常這樣說。思想意識上的放縱終于導致他在生活中邁出罪惡的一步。

二

根據許子鋼的交待，他第一次得手的是愛民飯店肖老板的侄女。我們去采訪時，她已經不在店里了，肖老板一副憤懣而又無可奈何的神氣向我們斥說：

許子鋼有天拿了一張稅票給我，說我的稅每月由50元漲到70元。我是小本生意，店又偏，這時，我看到他的眼睛老是在蓮妹身上掃來掃去，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我只好叫蓮妹去稅務所向許求情。姓許的對蓮妹說了一些很下流的話。最后答應每月只收30元，可臨交稅時又要70元，原來是蓮妹冷落了他。我去找他求情，他說晚上再來。晚上，我不在，姓許的減了稅后就走進蓮妹的房間對她說：“我幫了你的忙，你怎么報答我？”說完便抱住蓮妹亂摸亂舔。蓮妹膽小，又嚇又怕，就這樣被姓許的奸污了。事后我們不敢去告，一來怕壞了自己的名聲，二來怕引出麻煩難落腳。要是姓許的再漲稅，我不就砸了嗎？

我們不能埋怨肖老板的愚蠢。我們曾經幫人打過幾場官司，深知告狀的艱難。雖說有的最終得到了公正的解決，但花費我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何況這位小老板呢！

一個叫秀蘭的姑娘，豐姿綽約，山區曠野的日曬雨淋沒有改變她白凈細嫩的膚容，她勤勞而儉樸，頗有心計，在外出經商的洪流鼓蕩下，約了幾個朋友一起，經過一番勞苦到縣城開起了“雙燕飯店”。開業的鞭炮聲引來了許子鋼。他被秀蘭的姿色迷住了，想方設法與秀蘭套近乎。第一次見面，秀蘭沒在意，也有心想巴結一下“許稅官”。后來，許像蒼蠅一樣叮上了她。許子鋼自稱還沒結婚，要同秀蘭搞對象。秀蘭想，這個人長相差點，可是個國家稅務干部，如果能談成，自己今后也有個依靠。不久，兩人便正式戀愛了。第一個月，“雙燕飯店”50元稅金全免了。第二個月，秀蘭打聽到許的住處登門拜訪時，看到“許稅官”的妻子，方知受騙，忿忿而歸。許見事情敗露，死乞白賴要秀蘭做他的情婦，他的無理要求被正言厲色地拒絕了，于是，雙燕飯店的稅金漲到80元，秀蘭認了。繼而稅金又提高到100元，秀蘭含淚停業，離開了城關鎮，另求生計去了。

她坐在我們面前，天生的麗質，睫毛是那樣動人，臉上始終掛著難以消失的愁云。她用手掠了一下鬢發，開始講述她的故事：我叫阿萍，在這個酒家當服務員，干一天拿一天的錢，收入還可以，老板也沒虧待我們。去年8月的一天，許子鋼突然指名道姓地對老板說要我跟他去看錄像，老板推說有事沒同意。許子鋼說：你還想不想換稅務發票？當時正趕上統一更換發票的時候，老板只好要我跟他去換發票。我跟著他走出門，不是去稅務所，而是來到另一家飯店的雅座間。一進去，姓許的就把門關了，獰笑著向我撲來，我嚇得倒退到墻角，他順手將我兩手反按在墻上，伸過嘴來吻我，我見桌上有一把水果刀，便猛地掙脫開，抓起刀子對著他嚷道：你敢攏來，我就殺了你！當時我的樣子很可怕，他大概也怕死，沒敢攏來。這時候，有服務員來敲門，姓許的只好開門出去，臨走時，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丟了兩張發票，要罰款，要寫檢討！當晚11點左右，我睡得正香，有人敲門，我披上衣服開了門，被幾個人抱住，嘴巴也被堵住，我昏昏沉沉被人抬上一輛汽車，車一開動，我才看清是稅務所的3個人，一個是許子鋼，一個是開車的司機王某，還有一個是外號叫老三的代征員李均。他們把車開到很遠的一個山邊停下來，熄了燈，3個人按住我，扒光了我的衣服，輪流奸污了我。我只說了一句：現在你們作樂，以后有你們哭的時候。當時我想到了死，可我還留戀這個世界，我有父母，有兄妹，不能死。我想去告，可我是個姑娘，開不得口，又怕告狀無門。現在，我要告！

她激動了，流下了眼淚。我們想勸慰她，卻難以啟齒，雖然害她的人已受到了應有的懲罰，然而她卻永遠失去了最寶貴的……

三

被許子鋼等人強奸、輪奸的婦女有多少，就連許子鋼本人也一時難說清楚，而更讓人想不通的是，這些遭受蹂躪的婦女中竟沒有一人向公安機關報案。

然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作惡多端必自斃，許子鋼等人終于被人民送上了歷史的審判臺。24歲的青春以死刑告終，留給世人的則是一串思考。

許子鋼在交待材料中寫道：“我走上犯罪道路主要有3個原因，一是看了淫穢錄像，二是濫用手中職權，三是領導不管我。”應該說他對自己犯罪原因的分析是客觀的，值得人們認真反省。事實上，從許子鋼1985年到稅務所工作至被捕的1年零9個月中，領導從未過問他的思想品質和征稅時的所作所為，在領導看來，許子鋼完成稅收任務好，于是便給他表揚獎勵，發夜班補貼，至于他拿了錢去上什么樣的“夜班”，就一概不管不問了。所以，當許子鋼被捕的消息傳出后，有的領導懷疑自己耳朵有毛病，是否聽錯了。可見我們某些領導官僚到何種程度。

許子鋼被處以極刑，他很快便被人們遺忘了，一切都像往常一樣，沒有什么大的改變，所不同的是，在他所管轄的地段，人們又看到了一位新來的稅征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