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么美感

詩化的感情與美感。尤其詩化的愛情。

偶爾看一部英國電影，男主人公簡直在一個觀眾毫無心理準備的鏡頭里對女主人公說——“嫁給我吧?”

正蹲在地下零亂擺弄著什么的女主人公抬起頭，表情極簡單地回答：

“行！”

很久以后我仍每每憶起，我感覺到美。

誰知道呢?也許哪一天連這兩句臺詞都不說就嫁給了一個人?

依舊是有美感?

一個層次會有一個層次的美感的。

曾經我不相信。領會它也并不在當初。

現在我很輕松地把別人告訴我的還給他自己。

和O在路上我突然問：你正和A在熱戀中?

——憑什么這樣說?

我說了一個根據，然后又說了一個。

PerhapsSo。他認可。然后要我談談“感覺”。

嗯。你和S(我原先慫恿他去愛的一個姑娘)，可以很談得來。但第一次見到A，我相信你們間有一種默契的東西，不多需要語言……

他賞我一塊巧克力——

“還有呢?”

“還要什么？沒有了。”

唰唰地繼續走他忽停下，

“告訴你吧，其實我和A，發生過很慘一段波折的。她背叛過我……現重新開始，我在擔心我們間感情再不能如從前。”

“從前怎樣?”

“從前純潔無猜，彼此形象都完美。”

于是我提起幾年前我們困惑過的一個話題。

有人寫信給我看弗洛尹德，而我自己則因剛看《自私的基因》，疑問是對這世界的探究是不該再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我們的生活，我們人生的樂趣將遭損壞?

那時O很堅定地說“不。”他說科學史上許多大突破不都在毀壞人的尊嚴人的自我中心感么?

哥白尼日心說是第1次，宇宙間萬物原來并不圍繞人類在旋轉哪

達爾文進化論是第2次，人較之猴子，竟然并不再有根本性的尊貴?

弗洛尹德精神分析學是第3次，人類眾多隱蔽的欲念，也并不都如他們衣冠楚楚的外套……

20世紀7O年代“社會生物學”是第4次，人本身，卻原來只不過是基因運載體呵！

最初，都難以接受。后來都接受并正繼續接受著。

拒絕接受是原有的理智和情感的平衡被無情打破；能夠接受并愈來愈欣然接受則顯示出極美的生命力。他同時也找到新的“美感”，不必擔心失落。

愛她吧——我說，她會加倍回報你。

別把不忠誠過的女人想像得那么可伯。

誰知道呢，也許反倒是較之原先眼中的“純潔”更真實、更成熱的一種面目，一種更人性的面目，一種更接近這世界本來面目的東西。

——打破幻想后會有真實的情感享受么?我想會。

一個層次會有一個層次的平衡，一個層次會有一個層次的樂趣，一個層次會有一個層次的美感。別擔心的。其實人的情感層次是可以很豐富的。當感情已被我們弄得再不像從前那樣透明，最好的掩飾辦法自然是“默契”。

——這叫“心理同步”。那時候我們都年輕，那時候的透明是一種美。如今，如今你若還留在那階段，反會讓我因你的沒有長大而疏遠了。那豈不是缺憾?

唉，告別就告別吧，那純凈、纏綿的、動不動就痛心疾首的時代。失去就失去吧，會有另一些在前方等待著你，誘惑你，補償你。在得到新的一點什么的同時，你也在付出一點什么，有時候是以付出我們的本色作代價。

人生它終于是不單純的。

感謝那些復雜微妙的，不敢進入光天化日之下的人類情感吧，在我們困難的時候歡樂的時候，帶給我們以美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