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浩
一九八七年的金秋,我飛渡重洋來到了聯邦德國的飛行急救總部所在地斯圖加特。我的老朋友、總部執行主席戈賴爾博士高興地握著我_的手說:“宗浩,你這次來不會象上次那樣匆忙,我們要讓你盡量地多飛,多到現場進行搶救。”這正是我所要求的。“現在你到旅館稍事休息,一小時后我去接你,注意,請換上深色的西服。”戈賴爾博士這位典型的德國男子漢做事說話干脆利索,沒有一句廢話。為我制定的日程可把我嚇了一跳,幾乎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地給我排滿了日程,但我心里滿高興,我就是喜歡德國朋友這種高效率的工作勁頭。
從悲痛中開拓事業
戈賴爾博士和他的夫人陪我瀏覽了斯圖加特這座山城,真有點“重慶味道”。隨后,車子開到了具有中世紀建筑風格的宮殿旁停了下來。原來,今晚在這里演出的是著名的瑞士現代芭蕾舞團。
劇場約二百多個座位,觀眾秩序井然。男人多著深色西服,女性多穿拖地長裙,十分高雅,開幕前有幾位社會名流致詞,對我這位中國醫生極為友好,表示歡迎。演出結束后,有一個招待會,戈賴爾夫婦把我介紹給斯塔埃格先生夫婦,我早已仰慕其大名,他是飛行急救總部的創始人之一。
十五年前,他們的愛子因意外傷害而得不到及時的現場急救,喪失了年輕的生命。斯塔埃格夫婦悲痛萬分。但當痛定思痛后他們發現,地面的救護車在執行任務中,可能因交通高峰或其它原因而難以前進,但無情的時間卻在吞噬著病人的生命。要爭分奪秒不失時機去搶救,只有“插翅高飛”!于是他們與戈賴爾博士等人共同發起組建飛行急救總部。剛開始也是困難重重,不被人理解,漸漸地,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不少人開始贊助支持這項事業。一個一個的直升救護機站建立起來了。他們在悲痛中開拓的事業里,看到不少危重病人得到及時的搶救,得到了極大的欣慰。
朋友們問起中國是否有空中救護時,我說現在還沒有建立,但不久的將來會發展這項事業的。
爭取在十分鐘之內
戈賴爾博士為我安排的第一個直升機救護站,正是我四年前訪問過的,而且有一位飛行員還認識我。這樣,我也絲毫不感到生疏,我們就很快一起開始了工作。意大利一所醫學院的學生們在這里參觀見習,于是我這位“老師”順便給他們介紹了中國急救醫學事業的情況。我感到十分驕傲的是,我國急救醫學近幾年來已有了長足的發展,形成了獨立的學科,中華醫學會急診醫學學會已經成立,各地已在逐步建立以院外急救為主要任務的急救中心和急救站。
飛行總部的費新先生介紹了十五年來他們事業的發展。現在該國已有約30個直升救護機站,執行50公里半徑的空中急救,覆蓋著近95%的領空。直升救護飛機最大的優點是爭取時間,這不僅在地面交通擁擠、阻塞時可以“獨辟蹊徑”騰空而起,病人還可免除地面交通的顛簸之苦。通常,呼急電話發出,救護飛機趕到現場,原則上都不會超過10分鐘。
有一次我在美麗的多瑙河畔的烏爾蒙大學講學后,老朋友們特地陪我到附近的一個軍隊醫院參觀,正巧要轉送一位脊柱骨折的病人,于是我們對此進行了討論。朋友們告訴我,脊柱損傷的轉運在以前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因為稍不留意,局部損傷加重會造成截癱。截癱,對一個人的一生意味著什么?終生的不幸!而對其家庭和社會又意味著什么?沉重的負擔!但自從使用了氣墊式的擔架褥使病人牢牢地固定并用直升飛機轉運后,病人局部不會受到震動,這使得脊柱外傷的截癱率大大下降。“救護途中的十幾分鐘、幾十分鐘,往往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立克教授深沉地說道。是的,人們往往把治病的希望完全寄托在醫院中,豈不知,現場急救、轉運的每一個細小環節可以“一錘定音”呢。
飛往伊比薩島
從地面救護到使用直升飛機,不能不說是急救領域內的一次“飛躍”。但是,隨著人類活動范圍的擴大,要遠涉重洋去搶救病人,直升飛機就有點“力不從心”了,于是又發展了輕型噴氣救護飛機。
一天我正在直升救護機站工作,忽然接到電話,要我盡速回到斯圖加特。飛行總部值班室內正在緊張地處理各種呼救電話。原來,他們接到了急電,一位在地中海伊比薩島上度假的德籍老人發生了急性心肌梗塞合并心室纖維性顫動,病情十分危急,需要急救并要轉送回國。這任務交給了我。我深知,作為一個中國的急救醫生,無論在地球的哪個部分,“救死扶傷”是責無旁貸的。
于是,我趕緊回旅館帶了護照。“奔馳”牌汽車風馳電掣地把我送到了機場。幾分鐘后,我的同行,一位年輕的十分精干的麻醉師和一位略上了年紀的男護士也趕到了。救護飛機酷似一個危重癥監護病房,機艙的主要部分是一張病床,周闈有各種醫療器材,心電圖機,心臟除顫器、呼吸機、吸引器、氧氣瓶、輸液裝置以及各種急救箱。
從斯圖加特經瑞士、蘇黎世,飛過了法國南部的圖魯茲時,我與那位麻醉師已經說得很投機了。我發覺他對飛機上的搶救設備十分熟悉,他經常參加外出搶救,對心臟除顫方面的知識也很豐富。我們商討了急救的處理意見后,我忽然想到,由于我的護照沒有去西班牙的簽證,要是邊防官員不讓我入境怎么辦呢?他說到時他會盡量去說服他們的。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飛行,在我們下面那碧藍的大海顯露出了海灘。飛機終于降落在伊比薩島機場。
我們到了邊防站,麻醉師與西班牙官員交談了一番。一位邊防官員十分友好地用英語問我:“我只想問您一個問題,請您告訴我中國話‘晚上好怎么說?”我回答后,他和另一位官員都站了起來,笑容滿面地握著我的手,用剛剛學會的生硬的中國話對我說“晚上好”,示意請我入關。當我還想把護照拿出來請他們驗看時,他們卻表示不必看了。
我們坐上汽車直駛醫院。病人是一位88歲的老婦,先后發生過三次心室纖維性顫動,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我們一起檢查、處理了病人,又嚴密地觀察了二個多小時,覺得病情已趨平穩,估計在轉運中不會發生特殊問題,于是決定送回西德。我們給病人接上了心電監護等裝置,接通了氧氣,掛上了輸液,在“全副武裝”下,飛機向著夜空起飛了。
多少人在翹望著這架飛機,多少人翹望著負有同樣使命的這類飛機一一它們不正是一顆在歐洲上空閃爍的“救命星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