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葆
關于《號角與火種》
這一包回憶錄稿,躺在我的書柜里已經七個年頭了,它總像一團火燃在我的心里。那還是在《中國學生導報》創刊四十周年紀念會前后征集的。中國學生導報社這一青年革命團體,經由中共四川省委組織部上報,業經中共中央組織部一九九○年干審字第38號文件批準,確認為黨領導下的青年革命組織。《導報》的弟兄姊妹們的這些回憶,不僅僅是用墨水寫在白紙上,而首先是用切實的無畏的革命行動,用鮮血和生命寫進中國人民解放事業的偉大歷史中了。
受命編訂這本回憶錄,不單給我從頭細讀的機會,還牽引我重溫當年共同的遭遇。許多動人的情景來到眼前:深夜搖曳的燭光下編寫手抄刊物,追求光明的活動沖破了當局的禁錮,沉寂的校園出現了革命風云,學習小組里熱烈的討論和爭辯,節省有限的零用錢來創辦自己的報紙,繁重瑣細的發行推廣工作,抗暴示威隊伍中震天價響的吶喊,跋山涉水克服重重障礙奔向解放區,城市姑娘到農村當丫頭發動農民斗爭……還依稀看到:柯以圻想方設法推出了《導報》上海版;江竹筠秘密散發《導報》地下版;陳以文肩負神圣使命在崇山峻嶺中疾走,最后與江姐同一天被殺害于渣滓洞的電臺嵐埡;楊奚勤帶領起義隊伍上華
在我編訂的過程中,又一次接觸到美好的心靈,看到理想的光輝,如饑似渴地追求知識和真理,使自己的生命開花。許多弟兄姊妹們的各式不同的命運,都表現了堅定不移的共同的信仰。生命的意義在于奉獻,在于付出。這里對當年的回憶,也許是今天許多人想像不到的,不可思議的;可是,歷史肯定會理解我們這一代。世界史業已載明,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前后,歐洲第一次發生了一系列的自由風暴,接著便是社會主義思想的發展。從羅伯特·歐文到卡爾·馬克思,社會主義思潮從此激蕩全球,成為一百四、五十年來光輝燦爛的真正精神文化的代表。到本世紀二、三十年代,在我們中國,當時內政腐敗,外侮日亟,敵騎縱橫,河山破碎,民生凋敝,哀鴻遍野。對于我們這一群知識青年,救亡與啟蒙的要求是并行的,救亡必須啟蒙;啟蒙才能救亡。我們不約而同、成群結隊地圍繞在黨的周圍,諦聽黨的教導,學習討論,自覺地進行各種形式的活動和斗爭,為實現自由、民主、平等的理想,為建立富強、繁榮、幸福的新中國,大家自愿地獻身,奉獻青春,奉獻生命。時至今日,霜雪滿頭,還和年輕時代一樣堅持自己的理想。近五十年風吹雨打,我們《中國學生導報》的弟兄姊妹們,沒有任何人蛻化變質。盡管如備受委屈的一位女同志所說,我們只是一點螢火,但我們從不背叛,絕不助長腐朽與黑暗。我們的理想縱使被歪曲,受踐踏,遭破壞,但我們深信:偉大而壯麗的理想中有價值的成份終久會得到實現,將會以更恰當的形式體現真善美。理想使我們永葆青春,永不衰朽!
這本回憶錄的內容是不完全的,還不足以反映我們學習、成長和斗爭的歷程。最近收到《導報》有些同志的來信,他(她)們來不及講述為《導報》工作的經過。許多同志“施不望報”,而且拙于言辭,不少感人的情節還缺少表述,或是筆難盡述。編者可保證的是,本書沒有涂飾和夸張,沒有一個人想借回憶之名來編寫生祭自己的悼詞。我們都不過是和苦難的中國人民一起度過“恐怖年代的孩子”(借用勃洛克的詩題),只是做了我們應該做而且自愿做的一些事。沒有洞天福地的山頭,更沒有妄想混進先賢祠,不過是向有理性的人們訴說我們親身的際遇。
我們把這本回憶錄定名為《號角和火種》,自身覺得是當之無愧的。《導報》的出現和存在,就是對于反動統治的抗議,就是要求社會進步的呼喊。為了我們祖國的富強康樂,為了實現四個現代化,我們衷心祝禱歷史新時期的火種燃得更旺,號角吹得更響!
嚴肅書籍的出版遭遇空前的特大困難。幸蒙中國華僑出版公司的關照,這本回憶錄才可能得以面世。這是對于逝者的紀念,也是對幸存者的慰藉。
也許應該附帶一提,時下文化市場頗不疲軟,黃貨黑貨流行。偶見機靈編導,巧取先烈二三事,篡改泡制,配以頗有姿色的女特,云山霧罩,名為歌頌嚴肅的地下工作者,實質兜售武俠功夫,又賣妖姬色相。既用真人名氏,標出黨的機關稱號,竟然胡編生造,以假亂真,諷誹先烈,污蔑生人。剖視這個別所謂“靈魂工程師”也者,不學有術,涂改史實,獵名射利,拋卻靈魂與藝術良心了。這本回憶錄,當然稱不起革命史上的豐碑,但卻是青運史上的一章一節,以親身動人的革命實踐,駁斥了無聊鏡頭散播的讕言。
許多同志和我曾在一起編輯了《中國學生導報》創刊號。歲月無情,已有好幾位離開了他們為之獻身的人世間。四十七年之后,我還被同志們授命編訂《導報》回憶錄,世事推移,佳人已老,“無可奈何花落去”,“百年初半欲何之”?不禁迷茫交織。全稿編就,猶憶四川省委書記羅世文同志,在渣滓洞赴刑場途中口占就義詩有句云:“故國山河壯,群情盡望春。”——這不正是逝者與生者的殷切的共同盼望么?
一九九一年二月五日